直升机引擎的轰鸣声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却隔绝不了顾临溪心头的沉重。舷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和下方飞速掠过的、模糊不清的山林轮廓。他紧紧握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冰凉的金属似乎能传递来一丝虚幻的安定。
沈瓷坐在他对面，闭目养神，但紧绷的下颌线和偶尔因机身颠簸而骤然睁开的、锐利如鹰的眼眸，暴露了她并未放松分毫。她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还有二十分钟抵达目标区域。”驾驶员的声音透过内部通讯传来。
沈瓷睁开眼，看向顾临溪：“记住，跟紧我。无论看到什么，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擅自行动。”她的语气是纯粹的命令，不带丝毫商榷余地。
“明白。”顾临溪点头。他清楚，这不是逞强的时候。
机舱内重新陷入沉默，只有引擎的噪音持续不断。顾临溪忍不住再次回想起那条被自己删除的警告——“勿往‘摇篮’。是陷阱。‘灰眸’已知。目标是你。”
目标是你。
这三个字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中盘旋。为什么是他？因为他和韩青林那点微薄且不被承认的血缘关联？还是因为他在“方舟”意识交锋中表现出的、某种他自己都未曾完全了解的特质？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里没有任何异常。但一种莫名的、被什么东西隐隐牵引的感觉，从得知“摇篮”坐标开始，就如同细微的电流，在他神经末梢窜动。这感觉，与之前在“方舟”感受到的、来自韩青林意识映射的压迫感不同，更像是一种……遥远的共鸣？
他不敢深想。
直升机开始降低高度，强烈的失重感传来。透过舷窗，已经能看到下方一片漆黑的山岭轮廓，其中一处山谷间，隐约可见几栋废弃建筑的模糊影子，如同巨兽残骸匍匐在地。
“观星岭到了。准备降落！”
三架直升机在距离废弃观测站约一公里外的一处相对平坦的林间空地依次降落。螺旋桨卷起的狂风刮得人睁不开眼。
沈瓷、顾临溪以及阿威带领的十人精锐小队迅速集结。队员们装备精良，动作迅捷无声，显示出极高的专业素养。阿威打了个手势，小队立刻呈扇形散开，借助夜色和树林的掩护，向着观测站方向潜行。
沈瓷和顾临溪被保护在队伍中间。越靠近观测站，那种废弃已久的荒凉感越发浓重。残破的水泥建筑爬满了藤蔓，破碎的窗户像空洞的眼窝，夜风吹过空荡的门廊，发出呜咽般的怪响。
然而，在这片死寂之中，顾临溪心头那股被牵引的感觉却越来越清晰。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地底深处似乎有某种频率，与他体内某种东西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共振，让他太阳穴微微发胀。
“有发现！”前方侦察的队员传回加密通讯，“主入口被厚重金属门封锁，但侧翼一处通风管道被人为破坏，留有近期进入的痕迹。”
果然有人先一步来了！是“灰眸人”吗？
“小心埋伏。一队警戒外围，二队随我从通风口进入。”沈瓷下令，声音冷冽。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那处被破坏的通风口前。切口整齐，显然是专业工具所为。阿威率先潜入，确认安全后，沈瓷和顾临溪紧随其后。
管道内狭窄、阴暗，弥漫着铁锈和灰尘的气味。他们只能匍匐前进。爬行了大约几十米，前方出现一个向下的竖井，井壁上固定着生锈的铁梯。
顺着铁梯向下，空间豁然开朗。他们似乎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空气更加潮湿阴冷，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类似臭氧和腐朽金属混合的怪异气味。
借助战术手电的光束，他们看清了所处的环境——这是一个圆形的大厅，墙壁是斑驳的混凝土，穹顶很高，布满了错综复杂的、早已停止运转的管线和悬挂下来的金属构件，如同某种巨兽干枯的血管和骨骼。大厅中央，是一个下沉式的、布满了尘埃和碎屑的坑洞，坑洞周围散落着一些看不出原貌的废弃仪器。
这里寂静得可怕，只有他们几人轻微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空旷中回荡。
“分散搜索，保持通讯。”沈瓷低声道。
队员们立刻散开，仔细检查着大厅的每一个角落。顾临溪跟在沈瓷身边，强忍着心头那股越来越明显的不适感。那种被牵引和共鸣的感觉在这里达到了顶峰，仿佛有什么东西就在附近，正在呼唤他。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大厅中央那个下沉的坑洞。手电光扫过，坑洞底部似乎并非实心，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暗色的、类似树脂凝固后的物质。
就在这时，一名队员在坑洞边缘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嵌在地面上的金属板。他蹲下身，擦去上面的灰尘，露出了一个复杂的接口和一块小小的、闪烁着微弱红光的屏幕。
“小姐，这里有东西！像是一个……生物特征识别锁？”
生物特征识别锁？在这种废弃几十年的地方？
沈瓷和顾临溪立刻走过去。那屏幕上的红光微弱地闪烁着，接口的样式非常古老，但保养得却出乎意料的好，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几乎在顾临溪靠近的瞬间，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内圈，那个刻着他们名字缩写和日期的位置，突然传来一阵极其短暂、却清晰无比的灼热感！
与此同时，那块屏幕上的红光猛地跳动了一下，频率加快，仿佛被注入了活力！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异常。
“临溪，你……”沈瓷猛地看向他，眼神惊疑不定。
顾临溪自己也愣住了，他抬起手，看着那枚毫无变化的戒指，又看向那块屏幕。刚才的灼热感转瞬即逝，但绝非错觉。
难道……这识别锁，与韩青林有关？甚至……与他和沈瓷的婚姻关系有关？这太荒谬了！
就在他心神震荡之际，异变陡生！
大厅穹顶上方，一盏早已熄灭多年的、巨大而残破的水晶吊灯，毫无征兆地，闪烁了几下，投射下一片惨白而摇曳的光斑，将整个大厅映照得如同鬼域！
同时，一阵低沉而古老的机械运转声，从地底深处隆隆传来，伴随着脚下地面的轻微震动！
“警戒！”阿威厉声喝道，所有队员瞬间举枪，背靠背形成防御圈。
顾临溪感到那股一直牵引他的力量骤然变得狂暴起来，仿佛沉睡了无数岁月的巨兽，正在被强行唤醒！他头痛欲裂，眼前甚至开始闪现一些扭曲的、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冰冷的实验台，闪烁的示波器，还有一双……如同冬季灰蒙蒙天空颜色的眼睛！
“灰眸人”！
他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临溪！”沈瓷一把扶住他摇晃的身体，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惊慌。
就在这时，大厅中央那个下沉的坑洞里，那层暗色的、树脂般的物质，在惨白摇曳的灯光和隆隆的机械声中，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开始波动、荡漾，并且……逐渐变得透明！
透过那逐渐透明的“水面”，可以清晰地看到，坑洞底部，并非岩石或泥土，而是一片巨大无比的、由无数精密复杂、流淌着幽蓝色微光的晶体管道和节点构成的……如同人类大脑皮层般的复杂结构！
它正在被激活！
一个冰冷的、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笑声，突兀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起来，来源不明，仿佛来自四面八方：
“欢迎回家……‘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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