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强忍神识的阵阵抽痛，对苏柒柒快速交代：“待在这里，不要动用灵力，尽量收敛一切气息。外面的事我来处理。”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翻腾的气血，脸上重新挂起那副平淡而略带疏离的表情，走出了柴房。
前厅，张衍正紧张地扒在门缝处向外窥视，手中紧紧握着一把新刻好的【微型磐石阵】阵符和几面小旗。
“情况如何？”陈默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
“老板，您看。”张衍让开位置，声音带着不安，“东边巷口，有三个穿着打扮很普通，但气息连成一片的家伙，像是训练有素的护卫，围着中间一个穿斗篷的。西边屋顶，趴着两个人，匿踪手法很高明，要不是预警阵对那个方向有微弱反应，我根本发现不了。还有……北面街角，好像有个卖馄饨的摊子，这个时辰还亮着灯，不太对劲。”
陈默凝神感知。确实，客栈周围如同张衍所说，至少有三股不同来历的人马在暗中窥伺。东边那伙人，中间斗篷客的气息晦涩难明，护卫们则带着一股经年累月形成的、类似军旅的肃杀之气。西边屋顶的，气息阴柔飘忽，像是擅长刺探潜伏的斥候。北面馄饨摊……那煮汤的老头，气息平凡，但动作节奏有种说不出的韵律感，绝非寻常摊贩。
这些人的目标显然都是悦来客栈，或者说，是“铁拳门炼器坊”。但他们的目的可能各不相同。
“林家刚走，这些人就冒出来，看来今晚是没得清净了。”陈默冷哼一声，“既然都来了，躲着也没用。张衍，把门打开，灯挑亮些。”
“啊？开门？”张衍一愣。
“对，开门‘迎客’。我倒要看看，来的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陈默在柜台后的太师椅上坐下，好整以暇地给自己倒了杯凉茶。
张衍虽不明白老板用意，但还是依言照做。客栈大门洞开，店内油灯被挑到最亮，将陈默平静的身影映照得格外清晰。
这反常的举动，显然让外面窥伺的几波人都有些措手不及。短暂的寂静后，东边巷口那伙人率先动了。
三名气息肃杀的护卫簇拥着那个穿斗篷的身影，径直走向客栈大门。他们步伐一致，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显然也在警惕其他窥探者。
到了门口，护卫分立两侧，斗篷客独自走了进来。他身材不高，显得有些瘦削，宽大的斗篷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略显苍白的下巴。
“深夜叨扰，陈坊主见谅。”斗篷客的声音有些中性，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沙哑，听不出年纪。他走到柜台前，并未摘下兜帽，只是微微抬头，似乎看了陈默一眼。“在下姓墨，听闻贵坊阵法别具一格，特来求购一件特殊之物。”
“墨先生想要何物？”陈默抿了口茶，不动声色。
“一件能‘看破虚妄，直指本源’的阵盘或器物，不拘形态，但求实效。”自称墨先生的斗篷客缓缓说道，“范围无需太大，能笼罩方寸之地即可。价格，不是问题。”
看破虚妄，直指本源？陈默心中一动。这是要用来鉴定物品？还是勘破幻术、伪装？这要求可比之前那些定制都要抽象和高端。
“此等器物，已非微型阵法范畴，且对炼器师的眼界与修为要求极高。”陈默放下茶杯，摇了摇头，“本坊能力有限，恐怕要让墨先生失望了。”
墨先生似乎并不意外，声音依旧平稳：“陈坊主过谦了。贵坊既能优化基础阵纹至微毫，于‘本源’一道，想必也有独到见解。实不相瞒，在下所求，并非要立刻获得成品。若能得贵坊承诺，以此为目标进行研究，所需一切材料、灵石，乃至某些……偏门的古籍线索，在下皆可提供。只需定期沟通进展即可。”
这是……长期投资？赞助研究？
陈默眯起了眼睛。此人手笔不小，目的也绝非单纯购买法器那么简单。他口中“偏门的古籍线索”，是否与苏柒柒提到的“上古遗迹”或“天外异数”有关？
“墨先生如此大方，所求恐怕不止一件器物吧？”陈默试探道。
墨先生沉默片刻，低声道：“器物只是其一。在下更感兴趣的，是贵坊传承中，可能涉及的某些……‘非此界’的认知体系。若陈坊主愿意交流，在下愿以等价情报或资源交换。”
非此界的认知体系！这话几乎已经挑明了！
陈默心中警铃大作，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墨先生此言越发玄奥了。陈某区区一个炼器作坊主，传承粗浅，哪懂什么‘非此界’的学问？先生莫非是听了什么不切实际的流言？”
墨先生兜帽下的阴影似乎动了一下，仿佛在观察陈默的表情。良久，他才轻轻叹了口气：“看来是在下唐突了。既如此，那便只谈器物。陈坊主可否考虑一下在下的提议？暂助研究，各取所需。”
“此事需从长计议。”陈默没有立刻拒绝，也没有答应，“墨先生可否留下一个联系方式？待陈某考虑清楚，再给先生答复。”
墨先生点了点头，取出一枚非金非玉、刻着简单云纹的黑色令牌放在柜台上：“持此令，到城中‘墨云轩’，自会有人接待。静候佳音。”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带着护卫离开了客栈，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墨云轩？陈默没听说过，但听起来像是个商号或据点。这个墨先生，神秘且目的明确，是个需要重点警惕的对象。
墨先生刚走，西边屋顶那两人中的一个，如同落叶般悄无声息地飘落，滑入客栈。此人身材矮小精悍，穿着一身紧身的夜行衣，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小眼睛。他对着陈默拱了拱手，声音尖细：“陈坊主，我家主人对贵坊的幻雾阵颇感兴趣，想大量采购，不知产量如何？价格可否再优惠些？”
大量采购幻雾阵？这倒是正常的生意。但挑这个时间点，用这种方式上门……
陈默看了一眼他来的方向，又瞥了一眼北街角那依旧亮灯的馄饨摊，心中了然。这伙人恐怕是某个势力派来，一方面试探交易可能性，另一方面也是想近距离观察一下铁拳门和刚刚离去的墨先生有无关联。
“幻雾阵产量有限，目前只能接受小批量预定。价格明码标价，恕不还价。”陈默公事公办地回应。
夜行人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也没纠缠，问了几个关于阵法持续时间和范围的技术问题后，便也告辞离开，身形一闪，重新没入黑暗。
现在，只剩下北街角的馄饨摊了。
陈默看向那个方向，那煮汤的老头似乎也感应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隔着街道，对陈默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然后慢悠悠地开始收摊。
他没有过来。
但就在他收拾完，推着小车准备离开时，一道细若蚊蚋的传音，却精准地送入了陈默耳中：
“坠龙涧，三日后，午时，阴煞潮退时可见裂隙。赤珏有主，半在李家，半随妖踪。年轻人，水太深，小心淹着。”
传音完毕，那老头推着车，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晃晃悠悠地消失在街角，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收摊回家的老摊贩。
陈默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
坠龙涧的进入时机！赤珏的下落！这老头竟然知道苏柒柒提供的线索？而且分得如此清楚！李家？落霞城三大家族之一的李家？妖踪？是指万妖岭方向？还是落霞城附近隐藏的妖族？
这老头是什么人？天机阁的探子？还是与苏柒柒过去有关的某个情报组织成员？他最后那句警告，是善意提醒，还是别有用心？
信息量巨大，且真伪难辨。
今晚这一连串的“夜访者”，让陈默深刻意识到，落霞城的水，远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浑。上古传承的流言，已经引来了墨先生这种背景神秘、目标宏大的存在；而苏柒柒带来的“遗迹”线索，更是牵动了不知多少隐藏在暗处的目光。
铁拳门这个小作坊，已然成了风暴眼中，一片飘摇的树叶。
“老板……”张衍凑过来，脸色发白，“这些人，好像一个比一个不好惹。我们怎么办？”
陈默将杯中凉茶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让他因神识消耗而发热的头脑清醒了些。
“怎么办？”他看向后院柴房的方向，又看了看柜台墨先生留下的黑色令牌，以及脑海中回荡的关于“坠龙涧”和“赤珏”的信息。
“该接的生意接，该做的准备做。”陈默站起身，眼神锐利起来，“既然躲不开，那就把水搅得更浑。浑水才好摸鱼。”
他对张衍吩咐：“明天照常营业。另外，你从今天起，除了制作阵盘，开始尝试用我教你的方法，刻画一些更复杂的复合阵纹，不要追求成功，只求熟练和感知。我们需要更高级的‘技术’展示，才能镇住某些人。”
“是！”张衍虽然压力巨大，但老板的镇定感染了他。
陈默走回后院。柴房内，苏柒柒依旧盘坐着，身周那混乱衰败的气息被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系统特有韵律的波动压制着。她脸上的面纱不知何时滑落了一角，露出小半张狰狞疤痕与未愈溃烂交错的脸颊，但她的眼神却比之前明亮了许多，正静静地看着手中凝聚的那一丝冰寒灵力。
听到脚步声，她抬眼看向陈默。
“外面，很热闹。”陈默说道。
“习惯了。”苏柒柒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些死气，“如何？”
“来了几波人。有一波，可能对你的‘遗迹’线索感兴趣。”陈默将墨先生和馄饨摊老头的话，选择性地告诉了她，重点是“坠龙涧”时机和“赤珏”下落。
听到“赤珏有主，半在李家，半随妖踪”时，苏柒柒冰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有痛恨，有追忆，也有决绝。
“李家……”她低声重复，指尖的冰寒灵力不经意间凌厉了一丝，“当年之事，他们也有份……”
陈默没有追问具体恩怨，那不是现在的重点。“三日后坠龙涧，你想去？”
“必须去。”苏柒柒斩钉截铁，“那半块玉珏，是关键。而且，坠龙涧本身……可能与我要找的‘遗迹’入口有关。我的……‘状态’，也需要特定的环境，才有可能进行下一步。”
她说的“下一步”，显然是指借助那所谓的“遗迹”或其中之物，进一步修复己身。
陈默沉吟。三日后，时间很紧。苏柒柒现在状态只是勉强稳住，战力聊胜于无。他自己神识损耗不小。张衍需要看店，且实力不足。贸然前往坠龙涧那种一听就不是善地的地方，风险极高。
但机遇同样摆在眼前。苏柒柒的遗迹线索，墨先生代表的可能情报网，以及快速提升实力和解开系统秘密的迫切需求……
“我需要准备一些东西。”陈默最终说道，“这三日，你尽量适应现在的状态，不要离开客栈。我会想办法搞到更多关于坠龙涧和李家、妖踪的情报。”
苏柒柒点了点头，重新闭上眼睛，开始努力驾驭体内那微弱却新生的力量循环。
陈默走出柴房，仰望落霞城被阵法微光晕染的夜空。星辰隐匿，乌云渐聚。
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他已经没有退路，只能在这风雨中，闯出一条生路，搏一个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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