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在云层中穿行，机舱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陆寒琛闭着眼，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柄入鞘的利剑。只有微微颤抖的眼睫，泄露着他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母亲的面容在脑海中不断闪现——那个温婉的、会在花园秋千上对他微笑的女人，竟然被囚禁在冰冷的营养液里，成为一个可悲的“意识锚点”。
恨意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心脏。
“陆先生，喝点水。”沈墨递过一瓶水，声音很轻。
陆寒琛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了往日的冷静克制，只剩下冰冷的锐利。他没有接水，而是直直看向沈墨:“你相信他们吗？”
这个“他们”，指的是前来救援的“山猫”小队，更是指顾影，指“盘古”中心，甚至……指沈墨背后所代表的一切。
沈墨的手停在半空，指尖微微收紧。她明白陆寒琛在怀疑什么——这次的救援来得太巧，母亲的线索出现得太诡异，“记忆碎片”的提示更像一个诱饵。在“园丁”那种级别的对手面前，谁都不能完全信任。
“我相信我的判断。”沈墨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也相信你。”
这句话说得很平静，却像一道光，刺破了陆寒琛眼中厚重的冰层。他盯着她看了几秒，终于伸手接过水瓶，仰头灌了几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团火。
“山猫”坐在前排，通过后视镜观察着两人。作为顾影最得力的手下，他敏锐地察觉到了那种微妙的张力——那不是获救后的庆幸，而是猎豹在陌生领地里的警惕。
直升机降落在郊区一处隐蔽的安全屋。这里表面是一处废弃的工厂，地下却别有洞天，医疗设备、通讯系统一应俱全。
医疗团队早已等候多时。陆寒琛肩上的伤需要重新处理，沈墨左肩的伤口也已经崩裂渗血。两人被分别带往不同的医疗室。
“陆先生，请躺下，我们需要给您做个全面检查。”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语气温和。
陆寒琛却站在原地没动，目光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监控探头、医疗仪器、甚至医生的表情。“我只需要伤口处理，其他的不用。”
医生愣了愣，看向门口跟进来的“山猫”。
“山猫”皱起眉:“陆先生，这是为了您的安全考虑。在那种地方待过，很可能接触到未知辐射或生物污染……”
“我说，不用。”陆寒琛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他解开作战服，露出肩上已经结痂却又裂开的伤口，“处理这个就行。”
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就在这时，隔壁医疗室的门开了。沈墨走了出来，她已经换上了干净的便装，左肩重新包扎过，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眼神清亮。
她走到陆寒琛身边，对医生点点头:“麻烦您了，先处理伤口吧。其他的检查……稍后再说。”
这话说得巧妙，既给了医生台阶，又支持了陆寒琛的决定。
医生看看沈墨，又看看面色冷峻的陆寒琛，终于妥协了:“好吧，我先处理伤口。”
消毒、清创、缝合。整个过程陆寒琛一言不发，只是额角渗出的冷汗暴露了疼痛的程度。沈墨就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的目光落在他紧抿的唇线上，落在他握紧的拳头上，心里某个地方微微发紧。
伤口处理完毕，医生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就离开了。“山猫”也识趣地退出房间，关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沉默再次蔓延，但这一次的沉默里，多了些什么。
陆寒琛靠在诊疗床上，闭上眼。母亲溶解在营养液里的画面又一次袭来，他猛地睁开眼，眼底猩红一片。
“我一定会找到‘永恒花园’。”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钢铁般的决心，“一定会。”
沈墨走到窗边，看向窗外昏暗的天空。工厂的围墙外是荒芜的田野，再远处是城市的灯火。两个世界，一线之隔。
“记忆的碎片……”她轻声说，“你觉得那指的是什么？”
陆寒琛沉默片刻，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枚已经失效的黑色U盘残骸。金属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我父亲留下的东西，我母亲留下的线索，我自己的记忆……”他摩挲着U盘表面的裂纹，“也许都是碎片。”
沈墨转过身，看向他:“你父亲提到过‘园丁’是共生意识集合体，那‘永恒花园’可能就是他们的核心服务器，或者说……意识汇聚之地。要找到那种地方，常规手段肯定不行。”
“所以需要‘钥匙’。”陆寒琛接过话头，眼神锐利起来，“我母亲成为‘意识锚点’，我父亲留下‘摆渡人之殇’，这一切都不是偶然。我们家族……可能从一开始就被盯上了。”
这个推断让沈墨心里一沉。如果真是这样，那陆寒琛从出生起就活在巨大的阴谋之中。他的父母用各自的方式抗争，一个牺牲，一个被囚，而他现在继承了这一切。
“你想怎么做？”沈墨问。
陆寒琛从诊疗床上起身，动作因为伤口牵扯而顿了顿，但他没表现出来。他走到沈墨面前，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我要回去。”他说，“回星烁，回我母亲的老宅，回所有可能藏着‘碎片’的地方。我要把那些被遗忘的、被隐藏的、被篡改的记忆，一块块找回来。”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沈墨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但她没有避开，而是迎上他的视线:“我跟你一起。”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重若千钧。
陆寒琛深深看着她，那双冰封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裂痕，透出底下复杂难言的情绪。他想说谢谢，想说对不起，想说很多很多，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就够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山猫”的声音响起:“陆先生，沈墨同志，顾头要跟你们视频通话。”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收敛了情绪。刚才那一刻的柔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特工和战士应有的警惕与冷静。
该面对现实了。
而现实是，他们刚刚从鬼门关逃回来，带着一个惊天秘密，和一个可能埋着无数陷阱的线索。前路未知，敌人强大，甚至连身边的人都不能完全信任。
但至少这一刻，他们彼此信任。
这就够了。
陆寒琛整理了一下衣领，沈墨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同时开口:
“进来。”
门开了，“山猫”拿着一个加密平板走了进来。屏幕上是顾影严肃的面容。
新的博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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