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A 级污染区。代号：“不夜城”，中层。请攻坚人员注意污染净化器寿命，谨慎甄别污染，共建和谐白塔。】
收起信号不太稳定的二合一通讯器，方闻洲推了推面上严丝合缝的防毒面具，朝着某个方向继续前进。
在来污染区前一晚，失踪许久的精神体突然主动发出链接信号，沉寂已久的精神海终于等来它的伙伴，可不等方闻洲感知到它的具体方位，精神体的信号又再次消失。
他记得大鱼是被秋念葵随身携带的，突如其来的精神体连接信号，是不是表明了秋念葵此时的处境并不安全，危险到被他当做护卫的精神体都来不及呼救。
惯爱嬉皮笑脸的男人，在空旷无人的污染区安静得像是一尊石像，风卷起的沙砾擦向他的战靴，留下一道道微不可见的痕迹，又裹挟着方闻洲清晰可见的担忧散在空中，混入沙尘漫起的黄色空气。
“不夜城”污染区，又被无数哨兵称之为“无夜”，是被自然类规则污染物占有的地下城。
人类无法肉眼直视的偌大太阳高高挂在半空，恶毒地炙烤着大地上的一切。
防毒面具后，方闻洲的呼吸随着步行距离越来越远而一道沉重过一道，坚定的脚步逐渐变得虚浮。
虽然这次行动匆忙，但他仍然在有限的时间里准备了部分应急物资，包括但不限于淡水净化胶囊、压缩储水器、便携式折叠加热壶。
还有一小包，差点过不了地铁安检的奶粉。
借着面具开口，方闻洲小口抿了下储水器瓶口，又迅速将其拧紧放回包内。平静的目光驶向远方，漫长的绿色装修遮挡护栏仿佛真的像没有尽头的草原绿野。
没关系。
方闻洲告诫焦虑不安到心率失衡的心脏，使劲甩甩头希望抛掉此刻不切实际的幻想。
借着探索任务的掩护，他并非不可一世到要独自征服这个高级污染区。
随着污染区的等级升高，污染源的觉醒程度堪比人类，许多常规手段都会失去效果。
会找到她的。
方闻洲跨步向前，一阵又一阵不起眼的风带着荒芜的沙尘，吞噬着他身后留下的一串脚印。
仿佛在有意抹消他的存在。
越靠近污染区中心，浮躁的温度让空气都变得稀薄。
不知走了多久，天空中的“太阳”竟然眨了眨眼，将白昼轮换成无光的夜。
仰头看向遥不可及的“太阳”，方闻洲忽然觉得周围的时间流速发生了变化，抬起脚的动作变得异常艰难，他甚至能看清落脚时，鞋子边缘浮动的灰尘和战地靴褶皱收紧后，又舒展的样子。
他当即明白。
污染区内，除了他还有第二个人。
......
被无数人惦记寻找的秋念葵，此刻正坐在餐桌前，刷着手机到账通知当中午的下饭电子榨菜。
“一个 2000，两个 2000，三个 2000……”秋念葵嘴里塞着饭，口齿不清地朝谢安展示手机的到账通知：“十万！一个上午我们就赚到了十万块！”
“老天待我不薄！让我秋念葵不到三十岁，就有机会成为有钱、有人的富一代资本家！”
毛坯大厅里。
谢安只穿着黑色的半高领打底防护服，还是系着那条红色的老干妈赠品围裙：“吃完饭再玩手机。”
“那不行！”秋念葵宝贝地捧着手机，着迷地看着一连串的到账通知：“它现在可是我的大功臣！陪我一起吃午饭，这是它应得的！”
另一边的谢允“嘿嘿”笑着凑过来。
“那我能再玩一会儿你的大功臣吗？”
谢允狗腿的模样，在金钱滤镜下也变得可爱了起来。秋念葵大方地朝他招招手：“当然可以，但是在此之前，我要先检查一下你昨天的学习进度。”
“没问题！”
自信的谢允叉腰从桌边站起来，毫不畏惧厨房里直甩眼刀子的谢安。
昨晚洗澡前，谢允因为好奇秋念葵的手机到底有什么好玩的，求爷爷告奶奶了半天，总算得到了十五分钟的玩耍时间。
但是，秉着打工人没有被白嫖的道理，秋念葵决定趁此机会，好好教导一下文盲出身的未来员工，留下了一份小学生难度的课后作业。
“那么，你先来解释下这段话吧。”
秋念葵翻到昨天的 b 站大课堂里，最简单的一道随堂检测。
【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
扫了眼熟悉的题目，谢允得意地扬起头：“这么简单？”
“说说看，解释下这段话的意思。”
终于轮到自己装一把了！
谢允自信开口。
“是说这个叫伯牙的心里想，我一定要得到钟子期！我背到这段话时，都要被感动了！多么可歌可泣的爱——”
怀着“望子成龙”想法的秋念葵：……
“啪。”
甚至来不及听完谢允的文言文翻译，秋念葵便面无表情地将手机反扣在桌面。
“今晚，把这道文言文解释给我手写十遍！”
秋念葵冷漠地拒绝了他发出的玩手机请求，面无表情地宣判了谢允今晚的新作业。
“写不完，今晚送你回厂里继续拧螺丝。”
自信满满，却被评价为绝望的文盲的谢允：！！！
没眼看用头顶着桌子边絮絮叨叨散发怨念的男人，秋念葵拿起手机又点开了账单，还没来得及哼发财小曲儿，手机就被两根手指从手中捏走。
“吃饭。”
秋念葵抬头就对上一个圆润的兔子下巴。
当女儿多年，她十分清楚厨子的地位和心理，对此更是手拿把掐。
“玩玩玩！就知道玩手机！不知道谢安做饭有多辛苦吗，还不赶紧吃饭！”她扭头就把亲妈饭桌上的话，转移到了自己嘴里。
流畅地又“突突”给了一边玩不到手机还突然被 cue 不尊重厨子的谢允。
抬头起身环顾一圈后，谢允用手指着自己。
“谁？我吗？”
“不是你，难道还能是辛辛苦苦一上午，赚了十万块钱的我吗？”
向来只有噎别人，从没在嘴上功夫吃过瘪的谢允不敢置信地坐直了身体。
指指秋念葵“嗯嗯？”两声，又迅速转头朝向谢安，指着自己一副哑巴有苦说不出的模样。
昨晚背着他想要偷吃的谢安不敢直视谢允，错过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后，将辣椒小炒肉里的肉全都夹进了秋念葵碗里。
“快吃。”
上班时，总觉得午休时间太短，吃个饭都要磨磨唧唧的秋念葵，收起了摸鱼的小心思，填鸭似的大口塞饭。
卡着 20 分钟的健康人群最佳就餐时间，风卷残云地喝完了最后一口汤。
“上班上班！”
从今天起，她，秋念葵，只为自己打工！
“谢允赶紧的。从今天起你将早九晚五地成为我的得力干将！”
自觉有了资本家身份的秋念葵背着手走在最前面，开始给身后洗碗的谢安和收拾桌子的谢允科普为她当牛做马的相关福利，顺便画个饼。
“咱们以后施行双休制。周六周日属于你们的自由望风时间，周一到周五的工作日，早上九点上班，下午五点下班。”
边说着，秋念葵边打开手机文档做相关的要求记录。
“中间午休时间的话……暂时保留一个小时吧，夏令时的时候再延长一小时。”
谢允听后大惊：“什么！我们竟然还能双休？！”
谢安洗碗的手一顿：“……世界上竟然还有午休这种东西吗。”
资深牛马秋念葵听后差点落泪。
“你们之前的资本家心也太黑了。咱以后不光能双休，能午休，甚至还能每个月八号发工资！”
“工资！？我们还能有工资？！”
在厨房里洗碗的谢安突然激动地探出头：“月工资怎么算？有没有年终奖？无责底薪加绩效还是固定工资？税前还是税后？”
对于谢安的反应，秋念葵毫不惊讶，可以说是早有预料。
“六千无责底薪加计件，疏导一个 A 级以下的哨兵，一百块，A 级以上哨兵计一千。有满勤奖，一个月上满 24 天班，多发五百块。上面说的是税前工资，每年有一次申请调薪的机会，最低不低于次年平均月工资的 20%，上不封顶！”
秋念葵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谢安越听越激动，恨不得扔下手里的锅就去给秋念葵拉磨。
或许是因为突然多了个陌生向导的缘故，经过上午洗脚人士的热情宣传，不到一点钟就已经有乌泱泱的各种玩偶头套，在小洋楼门口挤挤攘攘地攒成了一团。
再看到这群好事精似的同伴，谢安再无不耐，甚至主动站在门口的桌子边开始派发手牌。
“你的，这是你的，别挤。发完他的发你的，发完你的……后面的人也有，都不要挤！”
站在不远处的秋念葵，看着自家院子里的猪狗猫鼠，意外地发现自打进了哨塔，除了阿利斯泰尔竟然没有看到第二个禽类玩偶头。
“有特殊原因，下班说，上班别摸鱼。”
听到她的碎碎念，谢安头也没回地开始搬新买的洗脚盆，并顺利学会了向上管理。
毛坯房内。
“哇，新来的向导好有个性啊，喜欢废土风哎？感觉和鼠鼠我超搭的！”
“放屁，这明明是原始土着风，新来的向导肯定更喜欢原生态，和我们牛牛也很配好吗？”
“哇，这洗脚盆——长得真洗脚盆！”
夹在两个哨兵中间的一个戴着马头玩偶头套的哨兵，拼了命地想词儿，憋了半天只得到了谢安安慰般的赞许。
“谢谢，刚刚超市清仓，19.9 三个。我也觉得很适合。”
马头哨兵：……
在我们消费者面前，这么暴露营销成本完全没有负罪感吗？
还没来得及吐槽，鼠头马头牛头三人看到门外走进来一个没有戴头套的女人。
没有穿任何一个工厂的衣服，白色的吊带长裙带着细闪，柔和的面上笑容亲切和善。
和塔里循环往复，浑身透露着微死感的打工人完全不同。
有种不受金钱困扰、悠然自得的气质。
不善言辞的马头哨兵忽然将手藏进了袖子里，在袖筒里窸窸窣窣地抠着指甲缝里洗不掉的黑灰。
他开始后悔自己的粗糙。
迫切地想把每次去白塔预约疏导时戴着的那副手套拿过来。
并非不愿将手指露出来，只是不愿意在这样的人面前露怯。
马头哨兵将手藏在袖子里，心里一直在安慰自己：指甲黑不黑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像他一直像藏在哨塔里一样。
无论外面世界如何，他都只是一个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的普通哨兵，干着大众化的工作，偶尔负责清扫污染区。
“向导好！”
“向导小姐！”
“哇！原来真的来了位新向导啊，也只有向导敢不在哨塔戴防护面具了吧——”
这一波哨兵明显要年轻些，此起彼伏的夹子音让秋念葵回忆起当初带新人时，被左一个“姐姐”，右一个“前辈”喊的日子。
“同志们好，同志们好。”
秋念葵下意识抬手下压，做出“低调，低调”的动作。
她觉得自己不是猴儿，而是管猴的猴族领导层。
“那我们开始吧？准备好了吗——”
众人齐刷刷把脚泡进盆里，整齐得跟军训似的。
“准备好了！”
给谢允和谢安递了个眼神，早就围绕在秋念葵身边的精神力，迫不及待地跑了过去。
自打来了哨塔，秋念葵的精神力使用频率是之前的十倍有余，完全没有牛马被黑心老板压榨至极后的力竭倾向。
是错觉吗？
她总觉得自己的精神力像是有意识，或者说——
活了过来。
本来之前还在遗憾没有毛茸茸的精神体，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的精神力不仅乖巧听话，甚至还能自己赚粮食养活自己。
如果是正常向导，这么高强度的运用精神力，早就萎靡不振得要请假休息了。
但秋念葵不止没有感到累，每疏导完一个哨兵，就跟连干三瓶 red 牛一样浑身使不完的牛劲儿。
像是出门打工的精神力回来的时候，会从外面带点吃吃喝喝孝敬自己的老母亲似的。
站在秋念葵身后的两个兔子头对视一眼，巨型安哥拉兔的身影在身后虚化成型。
“倍速。”
“时间沙漏。”
二者的能力分别作用在秋念葵和她面前的哨兵身上，加快向导精神力的疏导推送，降低哨兵受到污染侵染五感的速度。
有着谢安两人的相辅相成，秋念葵的疏导工作顺畅得不可思议。
“结束。”
不到十秒，秋念葵睁开眼舔了舔唇角，脸上泛起餍足的红晕。
感受到精神海中没有丝毫减少，甚至还微微增长的精神力体量，秋念葵自信地开口。
“感谢各位的捧场，我们下次再见哦。下一队——”
“下一队——”
“下一位——”
……
和红光满面的秋念葵不同，高强度连轴转的谢安两人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疲态。
累到说话都虚的谢安：“……其实，这钱我感觉也没这么急用了。”
和一行人忙忙碌碌赚得盆满钵满不同，已经深入“不夜城”中心地带的方闻洲，抬头就看到两道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白色闪电，以不同速度从两个方向猛地袭向半空中悬挂着的球型污染物。
“太乱来了！”
从来都是谨慎行事的方闻洲，心中狠狠替那不知名的哨兵捏了一把冷汗。
A 级污染区，至少要二十人以上的 A 级哨兵小队才能攻破。
以精神体的数量判断，对面哨兵的人数撑死都不会超过一只手。
万一惹怒这个自然规则类的污染物，污染爆发绝对是灾难级。
想到这个方向传来的精神体感应，方闻洲暗骂一声，加快了脚步。
忍着喉间的干痛，快步朝向污染物方向行进的方闻洲忽然发觉，耳边呼呼的风声停了。
再抬眼，白色的闪电从天边消失。
“砰——嗖——”
取而代之的，是一支蓝粉交织的光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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