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变成进了蜘蛛洞里的唐僧了?!”
从未拜读过四大名着的阿利斯泰尔停顿了下,别过头掩饰地轻咳两声:“不尽然。毕竟你现在已经成功从白塔逃脱,只要不回去就不会有事。”
仿佛是承诺似的,阿利斯泰尔右手握拳抵在胸膛隆隆跳动的心脏处:“哨塔承诺不会伤害每一位向导。”
秋念葵盯着黑漆漆的乌鸦头面具,嘴巴张张似乎还想质问什么,却又合拢双唇,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刚换的明亮白炽灯,亮度斐然。
惨白的灯光照在秋念葵颤抖的睫毛上,仿佛是融了的月色似的,一滴一滴说不尽她心中涨满的情感。
“最后一个问题。”
她视线不再定格在黑色的乌鸦头上,转向在场唯二没有戴污染净化面具的方闻洲身上,看似轻飘飘没有重量的话,却让方闻洲的眉头紧紧皱起。
“你,还有贺江亭、徐牧野、柳玉、林思琼……还有白塔的那群哨兵们,都是活着的人类吗?”秋念葵的声线开始发抖:“他们都是人类吧?不是污染物,也不是污染源之类的?”
被这样的声音发问,男人搭在膝盖的手紧握成拳,藏在战术手套下的手背,青筋暴起。
“抱歉。”方闻洲说着,并没有错开和秋念葵对视的视线。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步走到秋念葵身边,伸手将咬着下唇执拗着要一个答案的秋念葵压进怀里,弯下腰,好让她紧紧贴在自己的胸膛前,倾听自己鲜活有力的心跳声。
“我唯一能回答你的,只有这个。”
比起秋念葵内心波涛汹涌,方闻洲也不遑多让:“我也只是比你先知道这个消息早了四个小时。这四个小时里,我不断质疑曾经的经历、战友,和被人否认的,消失了的四十余年人生。”
任谁被突然告知之前活着的人生都是虚假的幻想,都会感到晴天霹雳。
当时在黑鸦嘴里得知了白塔真正的状况时,方闻洲和秋念葵是同样的反应,更何况他耳机里还在不断播报周围环境逐渐升高的污染值,他甚至以为黑鸦也是污染源的一部分。
直到现在。
直到真正将失踪已久、完好无损、健健康康的秋念葵拥进怀里后,方闻洲坚持了几十年的信念陡然崩塌。
1刚成年的方闻洲离开了孤儿院,转头就被白塔收编。
一直到 41 岁这年,有人告诉他这期间的 19 年人生是被人编造的虚假记忆,他曾经的一切都是假的。
喜怒哀乐。
悲欢离合。
一切的一切都是水月镜花,庄周梦蝶。
贪婪执拗地嗅着鼻尖带着体温的香气,男人压抑着心中阴暗交织到难以克制的情绪,试图通过拥抱的方式,减缓情绪动荡带来的麻木。
向导敏锐的精神力,在方闻洲拥上来的一瞬间就察觉到了异常。
“方闻洲。”
秋念葵推了推男人。
没有反应。
“方闻洲?”
秋念葵又喊了声他的名字,精神力也随之探入他的精神海。
曾经整理过的精神海再次变得混乱不堪,碧蓝的海水漆黑一片,无风的海面静如死水。
方闻洲的精神世界像是死了一样。
压抑的环境让秋念葵不由皱起眉。
这才相隔不久,为什么方闻洲的精神海污染突然变得这么严重。
二次拜访的精神丝熟练地找到自己的工位,丝丝缕缕的蓝色精神力上天入地,借着清理精神海的名义开始玩起了海水。
它们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件辛苦劳累的事,像是刚出生的幼崽般,对除了秋念葵精神海以外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心。
街溜子般翻遍了整片海,精神丝群都没有找到方闻洲的大鱼。
【嘶嘶?】鱼呢?
其中一条相较粗壮的精神丝把身体弯成了个问号。
【嘶。】不在家。
跟在它旁边一条无论粗细还是长度,都十分不起眼的精神丝冷漠地回应了它。
【嘶嘶嘶!】不对啊,我记得前一晚还摸了大鱼的尾巴!
粗壮的那条精神丝,强行把问号形状的摆成了感叹号。
【嘶嘶。】你摸完,主人就放它回家了。
不起眼的精神丝又把身体摆成了问号形状。
不对啊。
这不就是大鱼家吗?
......
感受到精神丝的内心戏,秋念葵险些以为自己有精神分裂的迹象。
“唔......”
方闻洲像是痛又像是爽的闷哼声唤回了秋念葵的理智,趁着他的手臂失去力道,秋念葵艰难地从他的怀里脱身,让谢安两人撑着男人放到了沙发上,才得以喘口气。
“一定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吗?”方闻洲艰难地把眼睛眯成缝看向秋念葵,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腕,声音除了祈求还有隐隐的兴奋:“算了。就这样吧。”
他喜欢秋念葵这种不避人的亲密行为。
“那个——”第一次看完秋念葵精神疏导全过程的阿利斯泰尔,小学生样举起手:“你这就开始净化疏导了?”
被打乱情绪的秋念葵,不以为意地抬起头看他。
“不然呢?挑个良辰吉日,然后焚香沐浴更衣?”她看向黑鸦的目光中透着“鸟人就是矫情”的质疑:“干活当然是越快干完越好了。”
“既然这么简单,那为什么你要加个泡脚的流程?”
“废话,你要是让消费者知道赚他们钱这么容易,很容易产生逆反心理的。”
被这通过度包装的商业思维惊到的黑鸦,一时间不知道是先 diss 秋念葵的精神疏导方式,还是先吐槽她这奇怪的商业行为。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谢安说你缺乏专业知识了。”
“我当然缺乏专业知识。”秋念葵理直气壮地告前公司的黑状:“白塔就跟个不靠谱黑中介似的,光顾着拉人,先给你画一通饼,然后就把人扔出去打黑工。”
“现在好了,这个月工资都还没发,就被人揭发是皮包公司了。老板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管我上班上得专业不专业,不发工资的人没资格吐槽打工人。”
被骗到白塔的秋念葵朝着乌鸦头大吐苦水,好似终于找到了靠谱下家般的,将憋了许久的脏话骂了个彻彻底底。
期间说到兴奋处,秋念葵被拉住的手直接撑在方闻洲的胸肌上,气得不行就上手捏一把,说到公司画饼也上手捏一把,最后吐槽光说不干的岗前培训更是狠狠地捏了一把。
一套小连招下来,方闻洲胸比脸红。
被这样对待的男人不仅不介意,反而像是爽到了似的,不断伸出舌尖舔着下唇,含着生理性泪水的双眼,更是彻底黏在了秋念葵的背影上。
“好好好——”阿利斯泰尔举手投降,“快别奖励他了。白塔的那群哨兵以前就够神经病了,别再把这个给玩成变态。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秋向导快收收神通吧。”
听了黑鸦的话,干完活在方闻洲精神海游荡的精神丝,确认没有遗留污染后纷纷钻了出来,小狗似的围着秋念葵打转。
“既然秋向导还没进行过精神疏导的培训,那么我给你简单介绍一下?”
这么说着,阿利斯泰尔身后的“小黑板”再度变换模样。
“百年前,白塔沿用向导精神力的包容属性,吞噬消减哨兵因为长时间战斗而产生的负面情绪堆积。这种疏导方式虽然最为有效,却也因为需要更多肢体接触的缘故,被视为比亲吻还要私密的事。”
“一般情况下,不会有向导会这么——大胆。”
阿利斯泰尔绞尽脑汁,想了个比较委婉的评价词汇。
“但是现在因为向导数量的缘故,哨塔内部推出了更科学的、能够暂时代替人为疏导的向导素注射剂。目前大家都是使用注射剂进行污染值的控制。”
“那如果注射剂控制不住了呢?”秋念葵反问,“哨塔里的向导应该没办法应付那么多哨兵吧?”
“对。”黑鸦点头,“所以,我们会组织一部分人手带队去白塔寻找向导。”
“嗯?等等,你不是说那里……不对,难道说——”
秋念葵像是猜到了什么,不敢置信地和黑鸦对视。
“是你想的那样。”阿利斯泰尔点点头,“现在的『白塔』的确还有活着的向导,但是因为长时间的思维控制,已经无法脱离『白塔』营造的共生梦境。”
“整个哨塔都知道,现在的『白塔』是有史以来污染最为严重的污染区。它已经开始向外扩张,逐渐蔓延到了现世。”
黑鸦的鸟喙朝秋念葵点了点:“秋向导,你就是『白塔』蔓延最好的证据。”
“既然是污染区,那肯定有污染源吧?这么多哨兵都没办法解决吗?”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真的发言,阿利斯泰尔轻笑了声,并没有立即反驳秋念葵的话,而是先问了她一个问题。
“秋向导觉得,污染区的最高等级是什么?”
“s?或者 ss?sss?”
“都不是。”黑鸦身后的黑色阴影画了个大大的“x”:“像『白塔』这样的污染,已经没有人能确认它究竟扩展到了什么地步,又吞噬了多少人,淹没了多少地区。”
“它就像里世界无法摘除的毒瘤,正在以夸张的速度蔓延向现世。如果真的让它成功,那么这个世界就真的像边缘人士所希望的那样——”
“重返黑暗时代。”
如同完成了一场极其精彩的演讲,黑鸦夸张地向天推举双臂,高高昂起的乌鸦头套下,露出纤细脆弱的苍白脖颈,和高高凸起的喉骨。
一身黑衣的男人并拢双腿,笔直地站在白炽灯下高举双手,如同破土而出的黑暗信徒。
虔诚又疯狂。
被阿利斯泰尔默认世界即将毁灭后,秋念葵升不起半点挽救世界的决心和热血,全都是工资能不能讨回来、社保有没有在缴、年终奖还算不算数的俗人想法。
拯救世界是英雄该干的事。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人,最多是打两份工的资深牛马,做不了那么高大上的英雄事业。
“谢安,去刷碗。”
秋念葵面无表情地为黑鸦的表演鼓完掌,耷着眼皮,瞪着死鱼眼看着一旁玩手机超过十分钟,并且偷偷打开绿泡泡小游戏,没有听进一句话的谢允。
“谢允,收桌子。”
“好好好!等我这一局打完!我很快就能消除这一片所有的水果了!”
指望不上网瘾少年,秋念葵只能将目光落在穿着破破烂烂的防护服,占着自己沙发宝座的方闻洲。
“祖宗,给我一分钟。”男人接收到秋念葵的任务信号,并拢双腿,艰难地扯扯嘴角:“腿软了。”
阿利斯泰尔不理解。
阿利斯泰尔歪着头。
阿利斯泰尔忍不住问——
“为什么你一点也不激动?你是现世唯一的 S 级向导,说是整个世界的救世主也不足为过。你自己这么重要,难道没感到一点兴奋,难道不想跃跃欲试地拯救世界,然后接受所有世人的崇拜吗?”
面对乌鸦头的疑惑,秋念葵也反问了他一个问题。
“阿利斯泰尔。你知道为什么许多魔法少女的动画里,拯救世界的都是未成年吗?”
第一次被叫全名的阿利斯泰尔有点不知所措。
“为什么?”
秋念葵没有嘲笑眼前这个没有看过动漫,也没有读过四大名着,可能是九年义务教育漏网之鱼的乌鸦头。
“因为,只有热血不息的少年人才能拥有拯救世界的梦想,逐鹿天下的雄心壮志。”站了许久的秋念葵有些累,她靠在沙发扶手边继续解释:“因为成年人的世界不需要拯救。”
“成年人的世界充满了欺诈、隐瞒和虚与委蛇。我们上班、工作,为了自己,为了家人已经奉献出了太多的热情和时间。”
“现在的救世主,已经分不出那么多精力来拯救世界了。”秋念葵朝他笑笑:“如果你在我高三的时候找到我,告诉我是这个世界的救世主,那我一定会特别兴奋得高考都不去,连夜扛着火车和你去拯救世界。”
“但是已经二十多岁的秋念葵有了太多羁绊,我有我的家人,我的妈妈,我的爸爸——比起拯救世界这样宏伟的愿望,我更希望拯救我自己。”
在阿利斯泰尔既震惊又不理解的目光中,秋念葵抚上他的乌鸦头套,语气温柔至极地将接下来的话刺进他的心脏。
“你一定从未享受过家庭给予的爱吧。”
“所以才会把拯救世界这种恶毒的事,交给一个无辜又普通的打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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