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成贵傻眼了，里正却连个眼神都没给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林成卓，又越过刘秀兰，直直钉在她身后的林广田身上。
“广田啊，”里正的声音不紧不慢，却自带威严，“自打冬月嫁到孟家，你们林家从亲家那儿得了多少好处，乡亲们都心知肚明。”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环视四周，“这十里八乡的，可再找不出第二户像你们这样的亲家。”
林广田被说得老脸一红，低下头，不敢直视众人。
刘秀兰见自家男人不说话，又急又恼。
她刚要开口，里正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往日那些事，你们说是家务事，我们这些个外人也不好插手。可今儿个这银子——”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跟乡亲们可都有干系。”
“我拿自己闺女的银子，跟你们有啥关系？”刘秀兰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
季宴池适时站了出来：“刘婶子，您怕是不知道，我们这些人要帮孟家盖房子，你拿走的那些银子，是孟家打算给我们付工钱的。”
“对，你拿的是大家伙儿的钱。”赵旺也跟着说。
他这一嗓子，顿时引来周围村民的纷纷附和。
“不给银子，就别想在村里好过！”
“对，让他们把银子吐出来！”
场面一度混乱起来。
里正赶紧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他看向林广田，语重心长道：“广田，你也是个明事理的人，今天若不把银子还了，那就是砸了大家的饭碗。他们要闹起来，我这个里正可拦不住。”
这话绵里藏针，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林广田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环视一周，来的村民大多是壮劳力，个个虎视眈眈。真要得罪了这些人，以后在村里还怎么立足？
“孩他娘，”林广田终于下定决心，对刘秀兰道，“去把银子拿出来。”
林成贵一听就急了：“爹！这银子要是还了，我拿什么娶媳妇啊？”
“混账东西！”林广田怒喝一声，扬手作势要打，“这儿轮得到你说话？”
吓得林成贵缩着脖子往后退了两步。
刘秀兰也实在舍不得这到手的银子，刘秀兰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当家的，这银子......”
林广田瞪了她一眼，刘秀兰这才不情不愿地挪进屋。
不一会儿，她拿着个钱袋子出来扔给林冬月：“拿去！就当老娘白养了你这个白眼狼！”
林冬月弯腰拾起钱袋，仔细检查后冷笑道：“钱袋是我的没错，可里面的银子对不上数。我明明丢了八两，这里只有二两。”
“放屁！哪来的八两？明明就五......”刘秀兰脱口而出，话到一半猛然意识到说漏了嘴，慌忙改口：“就、就二两！你少在这儿讹人！”
围观的村民顿时哄笑起来，有人高声道：“刘婶子，您这算是不打自招啊！”
里正摇头叹息：“刘氏，事到如今还要耍赖？赶紧把剩下的三两银子补上！”
刘秀兰却像钉在地上似的纹丝不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要是能昧下这三两，再东拼西凑些，勉强还能凑够老三的聘礼钱...
“这二两银子，怕是不够给大伙儿发工钱的。”季宴池突然开口，声音不紧不慢。
不知何时，他手中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月光下，刀刃泛着森冷的寒光。
林广田顿时腿肚子打颤——他可是听说了，这后生昨日刚剁了三个贼人的脚趾……
“还不快去拿！”林广田厉声喝道，声音都变了调，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刘秀兰面如土色，在林广田凶狠的目光逼视下，只得又回屋取了银子。这次她再不敢耍花招，老老实实把剩下的银子补齐。
拿回银子，林冬月没纠结刘秀兰顺走鸡蛋的事。
她不是不想要回鸡蛋，而是她知道，要了也是白要。
这些汉子能被她撺掇来帮着要银子，是因为这关系到他们的利益，而鸡蛋嘛，跟他们可就没什么关系了。
他们会觉得做娘的吃闺女几个鸡蛋怎么了？
因此，她压根儿就没提鸡蛋的事。
林冬月谢过里正，又转头对众人道：“各位乡亲，过几日我家就要开工，工钱按十文钱一天算。愿意来帮忙的，现在就去里正家登记报名。”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浩浩荡荡地往里正家涌去。
林冬月落在人群最后，脚步微顿。她回头望去，透过斑驳的篱笆院墙，隐约瞧见林小四瘦削的身影立在院中。
该做的她都做了。林冬月轻叹一声，转身跟上人群。只盼那小妮子能明白她的弦外之音。
今日下午，当她盘算着要夺回被刘秀兰窃走的银钱时，就料到刘秀兰失了这笔横财，势必会把林小四嫁给傻子换钱。
一来她着实可怜十四岁的林小四，二来更厌恶林成贵这般没出息的男人，竟要靠卖妹妹的钱来娶媳妇。
思及此，傍晚时分她特意在林小四打猪草归来的小道上守候，并提点了几句：“你们林家，还有个人...巴不得你永远嫁不出去。你只要……”
……
林小四躲在院内，将院门口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
她瘦小的身子不住地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浑然不觉。
二姐又把银子要回去了，家里又没钱给三哥娶媳妇了，那娘是不是又要打自己的主意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脑海，林小四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猛然惊醒。
果然，短暂的沉寂后，院子里再度炸开了锅。
“爹，娘，现在可怎么办啊？”林成贵带着哭腔的嗓门格外刺耳，“王家那边都定好日子了，要是拿不出聘礼……”
“嚎什么嚎！”林广田厉声呵斥了一声，然后气呼呼地径直回了屋。
刘秀兰拍了拍林成贵的肩：“不是还有小四那丫头吗？”
这句话如同一盆冰水，将林小四浇了个透心凉。
“娘的意思是……”林成贵的声音突然活泛起来。
“明儿个我就去找媒婆，”刘秀兰咬牙切齿地说，“镇上那个傻子不一直惦记着娶媳妇吗？咱们小四嫁过去，十五两的聘礼，够你娶三个媳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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