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帝医院心脏内科的候诊区，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几何光影。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打印机油墨以及淡淡焦虑混合的味道。候诊的人群并不算特别拥挤，但每个人都带着或多或少的紧张神情。
秋敏荷抱着一叠新打印出来的检查报告，正脚步轻快地穿过候诊区，准备送去给金俊完教授签字。她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正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微微低着头，手按着额角，一副不太舒服的样子。
是李翊纯。李翊晙教授的妹妹。秋敏荷见过她几次，主要是李翊晙有时会带着儿子宇宙来医院，偶尔李翊纯也会跟着。她记得这位姐姐气质干练，性格独立，在某国际医疗组织工作，很少看到她这样略显虚弱的样子。
“翊纯欧尼？”秋敏荷停下脚步，关切地走上前，“您不舒服吗？怎么在这里？”
李翊纯闻声抬起头，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略显苍白的、带着歉意的笑容：“啊，敏荷医生。没什么大事，就是最近可能太累了，有点头晕，心跳也有点快，想着来医院检查一下放心。挂了心脏内科的号。”
“头晕心悸？那可不能大意！”秋敏荷立刻进入职业状态，“您挂号的是哪位教授？我帮您看看排到哪了。”她说着，很自然地看向李翊纯手里的挂号单，上面清晰地印着“金俊完教授”的名字。
秋敏荷眨了眨眼。金俊完教授？那位以“冰山”、“高效”、“惜字如金”着称的心脏内科教授？虽然他的医术毋庸置疑是顶尖的，但……来看心悸头晕这种常见症状，似乎有点……杀鸡用牛刀？而且翊纯欧尼看起来虽然有点虚弱，但眼神清明，脸色也不算太差……
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八卦雷达的直觉，在秋敏荷脑海中“嘀”地响了一声。但她很快压了下去，也许只是巧合，或者翊纯欧尼正好听说金教授厉害呢？
“是金教授啊，他今天门诊。”秋敏荷热心地说，“我正要送报告过去，要不您跟我一起过去？我跟护士站说一下，看看能不能稍微协调一下顺序？”毕竟是自己顶头上司李翊晙教授的妹妹，能照顾一下总是好的。
“不用不用，太麻烦你了敏荷医生，我按顺序等就好。”李翊纯连忙摆手，笑容温婉，“反正也不是急症，等一等没关系的。”
“那好吧，您要是觉得不舒服随时叫护士。”秋敏荷点点头，抱着报告继续往诊室方向走，心里那点小小的疑惑却像投入水面的石子，漾开了一圈涟漪。
她走到金俊完教授的诊室门口，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冷淡的“进”。秋敏荷推门进去，将报告放在桌上：“金教授，这是3床和7床的最新动态心电图和心脏彩超报告。”
金俊完头也没抬，正在电脑上快速敲打着上一个病人的病历，只是“嗯”了一声，示意知道了。
秋敏荷放下报告，却没有立刻离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说：“那个……教授，李翊晙教授的妹妹，李翊纯xi，在候诊区，挂了您的号。她说有点头晕心悸。”
敲击键盘的声音，微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秒。
金俊完依旧没有抬头，只是声音比刚才似乎更冷硬了一些：“知道了。”
秋敏荷：“……” 好吧，果然是金教授的风格。她识趣地退出了诊室，轻轻带上门。
门关上的瞬间，金俊完停下了敲击键盘的动作。他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眼神却有些飘忽。他抬起手，揉了揉眉心，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混合着无奈、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以及某种“又来了”的淡淡头疼。
装病。这丫头，又玩这一套。
上次是“胸闷”，上上次是“莫名心慌”，这次是“头晕心悸”。理由一次比一次像模像样，但检查结果永远是一切正常，最多有点窦性心律不齐（在熬夜或疲劳的年轻人中极其常见）。他知道她是故意的，只是想找个合情合理的借口来医院，见他一面。
他们之间的关系，因为李翊晙那个大嘴巴哥哥的存在，不得不转入地下。李翊纯的工作又时常需要出差，两人能见面的时间本就不多。于是，“装病看医生”就成了她最常用（也最让金俊完无奈）的见面方式。
金俊完不是没说过她，让她别这样折腾自己，也折腾医疗资源。但她总是眨着那双和李翊晙有几分相似的、此刻却显得格外无辜狡黠的眼睛说：“我没装病啊，我是真的觉得不舒服才来的。而且，找最好的心脏科医生检查，不是对自己健康负责的表现吗？” 噎得他无话可说。
他叹了口气，重新坐直身体，对着麦克风叫了下一个号。
李翊纯走进诊室时，脸上那点“虚弱”恰到好处。她轻轻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嘈杂，走到诊桌前坐下，对着金俊完露出一个有些苍白却依旧美丽的笑容：“金教授，您好。又要麻烦您了。”
金俊完抬起眼，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像是例行公事的审视，又像是在确认她这次“装”得是否到位。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公事公办地问：“哪里不舒服？”
“就是最近总觉得头晕，尤其是站起来或者转头快的时候。有时候会觉得心跳得特别快，突突的，不太舒服。晚上也睡得不太好。”李翊纯描述着症状，语气轻柔，眼神却悄悄打量着金俊完，观察他的反应。
金俊完一边在病历上记录，一边问：“有没有耳鸣？眼前发黑？胸痛？呼吸困难？”
“没有，就是晕和心慌。”
“以前有过类似情况吗？”
“偶尔有过，但没这次频繁。”
“最近工作压力大？熬夜？喝咖啡或浓茶多吗？”
“嗯……工作还好，就是最近有几个项目赶进度，睡得有点晚。咖啡……一天一两杯吧。”李翊纯回答得滴水不漏，既给出了可能诱因，又显得合情合理。
金俊完放下笔，拿出听诊器：“躺到检查床上，我听听。”
李翊纯依言躺下。冰凉的听诊器头贴在胸前皮肤上，带来一阵轻微的颤栗。金俊完俯身，神情专注，隔着薄薄的衣料，仔细倾听着她的心跳。他的指尖偶尔会无意中触碰到她的皮肤，带来一点微热的触感。
诊室里很安静，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以及听诊器里传来的、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声——咚、咚、咚，节奏规律，带着蓬勃的生命力，只是在某个瞬间，似乎真的快了一点点。
金俊完听了很久，久到李翊纯都有点忐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心跳有问题。他终于直起身，摘下听诊器，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心率稍微偏快，但节律整齐，没有杂音。躺了这么久，站起来有没有头晕加重？”
“好像……还好？”李翊纯坐起身，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一下脖子。
金俊完回到桌前，开始开检查单：“先去抽个血，查一下血常规、电解质、甲状腺功能。再去做个动态心电图背24小时。”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依旧冷淡，“检查做完，报告出来之前，注意休息，避免突然体位改变，咖啡和茶暂时别喝了。”
“好的，谢谢金教授。”李翊纯接过检查单，看着他低头写字时那副严肃认真的侧脸，心里那点因为“欺骗”而产生的小小愧疚，又被一种甜蜜的窃喜取代。至少，他是在认真对待她的“病”，哪怕他知道这病多半是装的。
她站起身，正准备离开，金俊完忽然又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李翊晙教授知道你来吗？”
李翊纯脚步一顿，回头，脸上露出一个“你懂的”表情：“我跟他说我有点累，想做个全面体检。他没多想。” 她哥那个粗神经，只要不是断胳膊断腿或者高烧昏迷，都不会太当回事。
金俊完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示意她可以走了。
李翊纯走出诊室，轻轻带上门。靠在门外的墙上，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听诊器冰凉的触感和他指尖无意拂过的温热。嘴角忍不住向上弯起一个甜蜜的弧度。虽然过程有点折腾，但能这样光明正大地见他一面，听他用那副冷冰冰的语气说着关心（她自认为的）的话，感觉……也不坏。
她拿着检查单，脚步轻快地朝着检验科走去，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下次该用什么“症状”比较好呢？也许可以说说“间歇性胸痛”？
而诊室里的金俊完，在她离开后，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然后，他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了检验科：“我是心脏内科金俊完。等下有个叫李翊纯的患者过去抽血做动态心电图，她的血常规和电解质结果出来后，先给我打个电话。” 顿了顿，他加了一句，“如果甲状腺功能结果异常，也立刻通知我。”
放下电话，他揉了揉太阳穴。这丫头，就算知道她是装的，他也无法完全放心。万一呢？万一这次是真的有点什么问题呢？
他金俊完，可以冷静地面对任何危重的心脏病例，却无法对李翊纯哪怕一丝一毫的可能不适，做到真正的无动于衷。这大概就是……关心则乱？
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电脑屏幕的病历上，试图将那个带着狡黠笑容的身影从脑海中驱散。只是指尖，还残留着刚才触碰她皮肤时，那一点异常清晰的感觉。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亮，医院的生活照常运转。没有人知道，在这间冷静专业的诊室里，刚刚发生了一场只有两位当事人心知肚明的、“病”与“医”之间的隐秘互动。而那位永远活力四射、对此一无所知的李翊晙教授，此刻大概正在神经外科的走廊里，追着某个住院医师问东问西，完全想不到自己的妹妹，正在用这种方式，偷偷探望他的好朋友兼“地下男友”。
生活，有时候就是这么充满意外和……小小的、甜蜜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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