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贵案的解决，以及沈墨在信访中心悄然引发的细微变化，并未逃过县委书记秦衡的眼睛。或者说，他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关注着这位被薛伟“发配”出去的清华博士。
此刻，秦衡的办公桌上，并排放着两份材料。一份是市委政研室那期提及青石崖案例的《决策参考》清样，另一份，则是县委办公室整理报送的、关于近期信访中心工作情况的简要汇报，其中重点提到了王德贵积案的成功化解，并隐晦地提及了沈墨采用的“数据分析与法律介入相结合”的新方法。
秘书轻声汇报：“书记，沈墨同志来了。”
“请他进来。”秦衡放下手中的材料，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温和与沉稳。
沈墨走进办公室，相较于上次见面时的略显沉郁，此刻的他眼神更为平静，带着一种经过实务打磨后的笃定。
“秦书记，您找我。”
“沈墨同志，坐。”秦衡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目光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王德贵那个案子，处理得很好。短短时间，解决了拖延三年的老问题，不容易。听说，你还用了些新方法？”
沈墨没有居功，如实回答：“主要是信访中心同事前期做了大量工作，打下了基础。我主要是和公益法律服务站的许半夏律师合作，从法律政策和资金流程两个角度进行了梳理，找到了问题的关键点，最终促使城投公司履行了支付义务。”
他没有提夜间探查，也没有深入说明资金模型的细节，回答得滴水不漏。
秦衡微微颔首，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法律与数据结合……这个思路很新颖，也很有力。看来把你放到信访中心，倒让你找到了另一片发挥所长的天地。”他话锋一转，语气随意却意味深长，“看来，薛县长当初的建议，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沈墨心中一动，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等待下文。
秦衡观察着他的反应，继续道：“沈墨啊，玉泉县的发展，面临很多瓶颈。旧的路径依赖太重，新的动能不足。很多时候，不是看不到问题，而是缺乏打破僵局的办法和勇气。你这样的年轻干部，有专业知识，有新思路，正是我们迫切需要的。”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更显恳切：“不要因为一时的挫折，或者某个工作岗位的调整，就灰心丧气。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组织上对你的能力和潜力，是认可的。”
这番话，既有肯定，也有安抚，更是一种明确的拉拢信号。秦衡在向他表明，我关注着你，也认可你的价值，你和薛伟不是一路人，可以到我这边来。
“谢谢秦书记的信任和鼓励，我会在现在的岗位上继续努力，争取做出更多实实在在的成绩。”沈墨的回答依旧谨慎而得体。
秦衡满意地点点头：“好，有这个态度就好。近期县里正在酝酿推动‘最多跑一次’改革向基层延伸，信访工作如何与之结合，提升源头治理和矛盾化解效能，你可以多思考一下，大胆探索。有什么困难和想法，可以直接向县委汇报。”
这无疑是一个积极的信号，意味着秦衡可能会在后续给予他一定的支持。
离开书记办公室，沈墨的心情并不轻松。秦衡的赏识，像一把双刃剑。一方面，这确实能为他在玉泉的处境提供一些庇护，甚至创造一些机会；另一方面，他也将被更深入地卷入秦衡与薛伟之间那看不见的博弈漩涡。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之所以引起秦衡的重视，不仅仅是因为解决了几个案子，更是因为他展现出的、能够打破薛伟那一套固有模式的能力和潜力。他成了秦衡手中一枚可能有用的棋子。
而棋子，用得不好，或者失去了价值，是随时可以被舍弃的。
几乎在沈墨离开县委大楼的同时，薛伟也得知了他被秦衡单独召见的消息。
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薛伟面色阴沉地听着心腹的汇报，手中的打火机开合，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咔哒”声。
“看来，我们这个沈博士，还真是不甘寂寞啊。”薛伟冷笑一声，“在信访中心那个泥潭里，都能扑腾出点水花，还引起了秦老板的注意……有点意思。”
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告诉城投的老吴，把屁股擦干净点！别再让那只小老鼠，闻到什么不该闻的味道。另外……给信访中心的老马打个电话，问问他是怎么‘主持工作’的！”
一股无形的压力，开始向信访中心，向沈墨，悄然汇聚。
秦衡的注意，如同在沈墨周围点亮了一盏聚光灯，既照亮了前路，也让他更加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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