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琰的嘴唇开始干裂，他不停地用舌头舔着，小脸也失去了些许光泽，显得有些蔫蔫的。
他不再乱跑，而是抱着膝盖，坐在屋檐下的阴影里，眼神空洞地望着院墙根下那些因为缺水而迅速枯萎的杂草。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站起身，跑到院墙边，伸出小手，用力地拍打着被太阳晒得滚烫的墙面，又摸了摸地面干裂的泥土。
然后，他转过身，看向刘伯，脸上带着一种极其认真、甚至有些执拗的表情，伸手指着脚下的大地，用一种异常清晰（尽管声音因缺水而沙哑）的语调说道：
“……下面……有水！”
“……凉凉的……甜丝丝的……”
“……比河里的……好喝！”
“……挖！从这里……往下挖！”
他的话语，如同之前指出温泉、点破沙砾差异、描述战场态势一样，突兀而笃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孩童式的坚信。
仿佛在他那混沌的感知里，脚下这片干涸龟裂的土地深处，清晰地流淌着一条甘洌的暗河！
刘伯的心，再次被这突如其来的“痴语”狠狠撞击了一下！
下面有水？！
凉凉的？
甜丝丝的？！
比河水还好喝？！
这可能吗？
铁壁城建城数百年，历代守将岂会不知地下有水？
若真有丰富易取的地下水，又岂会被一条疏勒河扼住命脉？
理智告诉刘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王爷很可能是因为口渴产生了幻觉。
但是……看着萧景琰那异常认真、甚至因为急切而微微发红的小脸，回想起之前一次次被验证的“神迹”，刘伯那几乎被绝望冰封的心脏，竟然又不可抑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万一呢？
万一王爷那无法理解的灵觉，再次创造了奇迹呢？
在这绝对的死局之中，这看似最荒诞的指引，或许就是唯一的光！
赌！
必须再赌一次！
刘伯猛地站起身，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对院内唯一那名老仆下令：“找工具！锄头，铁锹，什么都行！按照王爷指的地方，挖！”
老仆愣住了，看着干硬如铁的地面，又看看一脸笃定的王爷和神色疯狂的刘伯，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颤巍巍地去找来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小锄头——这是院子里仅有的“工具”了。
“这里！王爷指的是这里！”刘伯根据萧景琰刚才拍打墙面和地面的位置，划定了一处靠近主屋墙根的区域。
老仆叹了口气，举起锄头，用尽力气挖了下去。
“铛！”
锄头与坚硬的地面碰撞，只留下一个白点，震得老仆手臂发麻。
这根本挖不动！
地表因为常年干旱和踩踏，坚硬得如同岩石！
萧景琰看着老仆吃力而无效的动作，小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满意和焦急。
他跺了跺脚，忽然跑到院子角落，捡起一块边缘比较锋利的石头，跑回来，蹲在地上，学着老仆的样子，用那块石头拼命地凿挖着地面。
他的力气很小，动作笨拙，自然更是徒劳，只在坚硬的地面上留下几道浅浅的划痕。
但他那固执的、近乎偏执的模样，却深深刺痛了刘伯的心。
王爷……是真的相信下面有水！他是真的在努力！
刘伯一把夺过老仆手中的锄头，吐了口唾沫在手上，用尽全身力气，高高抡起，然后狠狠地砸向地面！
“咚！”
一声闷响，地面终于被砸开一个小坑，溅起几点土块。
刘伯不顾虎口被震得生疼，一下，又一下，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疯狂地挖掘起来。
汗水瞬间湿透了他的衣背，又迅速被蒸干，留下白色的盐渍。
萧景琰就蹲在旁边，睁大眼睛看着，每当刘伯挖起一捧泥土，他都会凑过去仔细看看，然后摇摇头，示意继续。
李公公和老仆看着这一幕，又是心酸，又是茫然。
他们觉得刘管事怕是也疯了，跟着王爷一起胡闹。
时间在枯燥而绝望的挖掘中流逝。
小坑渐渐变成了一个尺许深的浅坑，下面依旧是干硬板结的黄土，看不到丝毫水汽。
希望，随着体力的消耗和坑洞的毫无进展，正在一点点消失。
刘伯的手臂已经麻木，呼吸如同破风箱般粗重。
他看着那个毫无希望的土坑，一股巨大的疲惫和绝望终于将他淹没。
难道……这次王爷的灵觉，真的失效了吗？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瞬间——
一直蹲在坑边、安静了很久的萧景琰，忽然伸出了小手，指向坑底某处刚刚被刘伯锄头翻动过、颜色似乎比周围略深一点的泥土。
他的眼睛亮得惊人，仿佛看到了什么无比美妙的东西，用一种带着渴望和肯定的语气，清晰地说道：
“……那里……湿的！”
“……快到了！再挖……一点点！”
刘伯几乎要枯竭的力量，被萧景琰这声笃定的“湿的”和“快到了”瞬间重新点燃！
他像是被打了一剂强心针，不顾几乎要撕裂的肌肉，再次举起沉重的锄头，朝着王爷所指的那块颜色略深的泥土，用尽最后的气力，狠狠刨下！
“咔嚓！”
这一次，传来的不再是与硬土碰撞的闷响，而是一种奇异的、类似打破某种脆弱外壳的碎裂声！
锄头落下之处，那块颜色略深的泥土应声破裂，露出了下面些许……不同于周围干黄土的颜色——那是一种更深的、近乎褐色的、带着些许潮湿气息的土壤！
而且，一股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凉意，顺着锄头传递到了刘伯几乎麻木的手掌！
“水汽！真的有水汽！”刘伯狂喜地大叫起来，声音嘶哑如同破锣，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
李公公和老仆也惊呆了，连忙凑过来，伸手去摸那褐色的土壤，果然触手微凉，甚至能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湿意！
“王爷！王爷神了！”老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萧景琰连连磕头。
萧景琰看着那点湿润的泥土，小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满足的、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他伸出小舌头舔了舔更加干裂的嘴唇，指着那小片湿土，重复道：“……凉凉的……甜……”
希望，如同巨石下顽强钻出的嫩芽，在这绝望的庭院中破土而出！
刘伯不再犹豫，也顾不上休息，立刻以此处为中心，拼命扩大挖掘范围。
随着表层干硬土壳被破开，下面的土壤果然越来越湿润，颜色也越来越深，甚至开始变得有些粘手！
挖到约莫半人深的时候，坑底甚至开始有极其细微的水珠，从周围的土壁上缓缓渗出，汇聚成一个小小的、浑浊的泥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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