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志春带着一肚子委屈和疑惑，在县武装部同志的陪同下，终于在第二天上午，在机械厂那间炉火正旺的工具房里，见到了他此行的目标——杨术旺。
没有寒暄，安志春直接亮明了身份和来意，同时也坦诚地说明，道：“杨术旺同志，我此行的主要任务是了解情况，并向研究所汇报。”
“关于调动，需要经过严格的政审和上级批准，我个人并没有这个权限。”
他得先把外公那边的误会撇清。
杨术旺对于这位军区来客并不意外，昨晚父母已经跟他提过。他态度平静，甚至没有停下手里正在打磨的一个小零件。
“安同志，感谢贵单位的看重。”
杨术旺语气平和，很随意的道：“我目前没有离开滦州县，离开机械厂的想法。”
安志春微微蹙眉，他预想过会被拒绝，但没想到对方如此干脆。
“能告诉我原因吗？研究所能提供更好的科研环境和发展平台。”
杨术旺放下手中的锉刀，目光清澈的注视着安志春，道：“安同志，您从大城市来，可能不了解我们这里的情况。”
“滦州县，乃至很多类似的地方，电力供应很不稳定，工厂、居民区经常停电。”
“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拿起粉笔，在旁边的旧黑板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示意图，道：“电力是工业的血液，而电机和发电机，就是制造和输送血液的心脏！”
“我们现在用的电机，效率低，能耗高，稳定性差。”
“如果我能改进它，哪怕只是提升百分之十的效率，对于整个县的工业生产，对于老百姓的生活，都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他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超越这个时代的光芒，继续描绘着脑海中的蓝图，道：“而且，电机的作用远不止于此。”
“我最近就在想，如果能做出更轻、功率更大的电机，再配上合适的控制系统和能源……”
他边说，边在黑板上快速勾勒出几个简笔图形。
一个是多旋翼的、带着摄像头的飞行器草图。
“这个，可以叫它‘无人机’。”
“飞得高，看得远，用来侦查地形、巡查线路，甚至……”
“在特定情况下，携带小型爆炸物进行低空突袭，或者进行区域覆盖打击。”
他隐去了更多军事用途细节。
另一个是三个轮子、带车斗的简易车辆。
“这个，可以用电机驱动，配上一种更高效的铅酸蓄电池。”
“虽然跑不太远，速度也不快，但在农村、在厂区内部拉点货，比人力板车强多了！”
“如果能弄出来，肯定受欢迎。”
最后，他画了一个小小的、布满线路的方块，旁边标注着“硅晶体”、“集成电路”。
“而这一切的基础，是更精密的控制。”
“未来，也许我们能在这个么小的东西里，集成成千上万个晶体管，实现复杂的计算和控制……”
他侃侃而谈，将无人机、电动三轮车、集成电路芯片这些对于1971年来说如同天方夜谭的概念，用最朴素的话语和草图描绘出来。
他没有透露任何技术细节，只是勾勒出一种未来的可能性，而这一切的起点，都绕不开一个核心——高性能的电机和稳定的能源！
安志春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审视，变成了惊愕，再到后来的震撼，惊吓！
他作为军区研究所的人员，接触的前沿信息远比普通人多，他立刻意识到，杨术旺描述的这些，并非纯粹的幻想，其中蕴含的军事和民用价值，无可估量！
尤其是那个“无人机”的概念，简直是为他们正在探索的某些领域打开了一扇全新的窗户！
这个年轻人，他的视野和格局，竟然广阔如斯！
他扎根在这个小县城，想的却不是一厂一地的得失，而是关乎能源、交通、甚至未来科技走向的根本性问题！
就在这时，工具房的门“哐当”一声被猛地推开！
路振民老爷子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他到底还是不放心，偷偷跟了过来。
一进门，正好听到杨术旺在畅想未来，也看到了黑板上那些奇奇怪怪的草图，更看到了自己那个白眼狼外孙正听得入神！
“好你个安志春！”
路老爷子火冒三丈，以为外孙还在执行挖墙任务，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也顾不得场合了，抄起门边的一把扫帚，劈头盖脸就朝安志春打去！
“我让你挖！我让你不听外公的话！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外公！您听我解释！我不是……”安志春猝不及防，狼狈地躲闪着。
“解释个屁！你都找上门了！当我老糊涂了是不是？！”路老爷子根本不听，追着打。
杨术旺和武装部的同志赶紧上前拉架，工具房里顿时鸡飞狗跳。
好不容易把暴怒的路老爷子安抚住。
主要是杨术旺承诺绝对不跟安志春走。
安志春才得以喘着气，苦着脸再次解释自己真的没有调动权限。
路老爷子将信将疑，但看杨术旺态度坚决，总算稍微消了点气。但他看安志春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以前这个外孙是他嘴里最有出息的三代，年纪轻轻就在军区研究所，是他炫耀的资本。
现在？
哼！
外孙，带个“外”字，关键时刻就是靠不住！
就是白眼狼！
还是自己孙女靠谱，近水楼台先得月！
安志春带着一身的扫帚印子和满心的震惊、委屈离开了。
他需要立刻回去，将今天所见所闻，尤其是杨术旺那番关于未来科技的惊人构想，原原本本地向研究所汇报。
他隐隐感觉到，这个滦州县，这个小小的机械厂工具房，隐藏着一个能够撬动未来的支点。
而路振民老爷子，则更加坚定了要把杨术旺和路瑶撮合在一起的决心。
这样的人才，这样的头脑，必须牢牢拴在路家，拴在电机厂！
他看着杨术旺，眼神热切得仿佛在看一件绝世珍宝。
杨术旺则默默擦掉了黑板上的草图，继续打磨他的零件。
他知道，今天这番话，可能会引来更多的关注和麻烦。
但是，他必须表明自己的态度和方向。
他不想被轻易调动，他需要扎根在这里，利用现有的资源和逐渐积累的能力，一步步实现他的计划。
电机、电池、乃至更遥远的芯片，都是他必须要攻克的堡垒。
还有，小金库！
他需要更多钱烧进【工业加工作坊空间】，又不能说钱去哪里了。
掩耳盗铃又如何。
藏于天，算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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