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窗棂外还沾着层薄薄的晨露，李云谦已挎上布包站在院门口。昨日泡好的米浆装在陶壶里，塞在包侧的布袋中，是他特意早起磨的，想着进完货路上垫肚子。李父提着盏油纸灯笼从屋里出来，灯笼晕出暖黄的光，照得门前青石板上的露水闪闪发亮。
“路上当心，镇上人多，进货时仔细验看，别贪便宜拿了次品。”李父把灯笼递给他，又从怀里摸出个沉甸甸的布包，“这是攒下的碎银，够付货款了，你收妥帖。”
李云谦接过灯笼，指尖触到父亲温热的掌心，心里一暖：“爹放心，我都记着，晌午前准回来。”他低头看了眼院角的月季籽，松针下的泥土依旧湿润，便笑着转身，“等我回来，说不定王老先生的吉日也选好了。”
李父点点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才转身回屋，把昨日街坊送来的青菜择好，又往灶膛里添了些柴火，想着等儿子回来，能喝上口热汤。
李云谦提着灯笼，脚步轻快地往镇上赶。晨雾还未散尽，笼罩着青石板路，偶尔传来几声鸡鸣，倒是添了几分生气。走到镇口时，天已亮透，雾渐渐散了，街边的铺子陆续卸下门板，豆腐坊飘出浓郁的豆香，早点摊前围了几个赶早的人，吆喝声此起彼伏。
他先往熟悉的干货铺去，掌柜的见是他，笑着迎出来：“云谦小哥，可是来备开张的货？”
“张掌柜早，”李云谦拱手，“正是，要些上好的干香菇、木耳，还有些腐竹，都要干货，别掺了潮的。”
张掌柜应着，亲自去后屋搬货，一边搬一边说：“知道你们李记要开张，我特意留了最好的，都是去年晒的，干得很。”他把货装在麻袋里，过了秤，又多添了一把干笋，“这点笋子算我送的，卤味时放进去，鲜得很。”
李云谦连忙道谢，付了银钱，把货扛在肩上，又往肉铺去。肉铺的王屠户正挥着大刀劈骨头，见他来，粗声笑道：“云谦，是不是来订开张的肉？我这刚宰的猪，前腿肉最嫩，卤鸡爪也得要新鲜的，我给你留着！”
“王屠户费心了，”李云谦放下干货，“要二十斤前腿肉，三十斤鸡爪，都麻烦您收拾干净，我晌午来取。”
订好肉，又去买了些葱姜蒜和粗盐，布包渐渐鼓了起来。他看了眼日头，已过辰时，便加快脚步往城东的道观去——王老先生就住在观后的厢房里，平日里帮人看个吉日、写个文书，性子温和，镇上人都信他。
道观的朱门虚掩着，李云谦轻轻推开，院里的银杏树下，王老先生正坐在石桌旁练字。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在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老先生握着毛笔，一笔一画写得认真。
“王老先生安好。”李云谦放轻脚步走过去，拱手行礼。
王老先生抬起头，见是他，笑着放下笔：“是云谦啊，可是为了铺子开张的吉日来的？”
“正是，”李云谦在石凳上坐下，“家父说，当年您给我们选的日子好，这次还想请您费心。”
王老先生点点头，从抽屉里取出本泛黄的历书，戴上老花镜，仔细翻看起来。他手指在书页上慢慢移动，时而皱眉，时而点头，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停下笔，在纸上写下两个日子：“这两个日子都好，一个在三日后，宜开市、纳财；另一个在五日后，宜开市、祈福。你看哪个合心意？”
李云谦凑过去看，三日后的日子离得近，五日后则更充裕些。他想了想，说：“老先生，就选三日后吧，街坊们都等着，早开张早热闹。”
王老先生笑着点头，提笔在红纸上写下吉日，又盖上自己的印章：“好，三日后辰时开市最佳，辰时阳气盛，寓意生意兴隆，蒸蒸日上。”他把红纸递给李云谦，“回去告诉你父亲，到时候我也去凑个热闹，喝杯开张酒。”
李云谦接过红纸，小心翼翼折好放进怀里，连声道谢，又聊了几句家常，才起身告辞。
出了道观，日头已升至半空，他想起肉铺的鸡爪还没取，便快步往回走。路过早点摊时，买了两个热乎的肉包子，一边走一边吃，心里盘算着回去后要做的事：把货归置好，通知街坊开张的日子，再把陈先生捎来的香料整理妥当，明日还要卤些样品，让街坊们尝尝味道。
走到肉铺时，王屠户已把肉和鸡爪收拾干净，装在木桶里，上面盖着干净的麻布。李云谦付了钱，提着木桶，又扛上干货，慢慢往回走。肩上的担子虽沉，心里却轻快，想着三日后开张的场景，脚步都不由得加快了些。
回到巷口时，远远就看见李父站在铺门口张望，旁边还围着几个街坊。阿月看见他，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云谦哥！你可回来了！我们都等着呢！”
“这是进完货了？”张叔走过来，接过他肩上的干货，“吉日选好了吗？”
李云谦笑着点头，从怀里掏出红纸，展开给众人看：“选了三日后辰时，王老先生说宜开市纳财。”
“好日子！”赵婶凑过来看，笑着说，“三日后我一早就来帮忙，给你们搭把手。”
李父接过红纸，反复看了几遍，眼里满是笑意：“好，好，就按这个日子来！”他转身往铺子里走，“快把货搬进来，咱们先归置好，下午我去巷口贴个告示，让街坊们都知道。”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货搬进铺子，张叔和老周帮着把干货分类装进竹筐，摆在货架上；赵婶带着阿月，把肉和鸡爪拿到后院清洗；李云谦则跟着父亲，把王老先生写的吉日红纸贴在铺门口的木板上，红纸上的墨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阿月洗完鸡爪，凑到李云谦身边，仰着小脸问：“云谦哥，三日后开张，真的能先给我卤鸡爪吗？”
李云谦刮了下她的鼻尖，笑着说：“当然，今日我就先卤一小锅，让你尝尝鲜，也让街坊们提提意见。”
“太好了！”阿月欢呼着跑开，去后院告诉赵婶这个好消息。
李父看着忙碌的众人，又看了眼门口的红纸，转身对李云谦说：“去把陈先生捎来的桂花和茉莉花取些来，卤鸡爪时放一点，定是香气扑鼻。”
李云谦应着，去里屋取出瓷罐，打开蜡封，一股清冽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他挑了几朵干桂花和茉莉花，放在手心，走到灶房边，看着父亲往锅里加水，放入桂皮、八角、香叶，再把处理好的鸡爪放进去，最后撒上那几朵桂花和茉莉。
柴火在灶膛里噼啪作响，锅里的卤汁渐渐翻滚，香气混合着花香飘出灶房，漫满整个铺子，连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探头往里看。
阿月趴在灶房门口，盯着锅里的鸡爪，咽了咽口水：“好香啊，比上次的还香！”
李云谦笑着递给她一杯凉茶：“别急，还要煮半个时辰呢，等煮好凉透了，才更入味。”
众人围在灶房外，聊着开张的琐事，说要在巷口搭个棚子，摆上三桌酒席，再请个吹糖人的师傅来，让孩子们也热闹热闹。李父听着，不时点头，眼里满是期待。
日头渐渐西斜，卤鸡爪终于煮好了。李云谦掀开锅盖，香气扑面而来，鸡爪染上了淡淡的棕红色，上面还沾着几朵桂花，看着就让人垂涎。他用筷子夹起一个，放在碗里，递给阿月：“尝尝看，怎么样？”
阿月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软糯脱骨，卤香中带着淡淡的桂花香，甜而不腻。她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好吃！比上次的还好吃！云谦哥，你太厉害了！”
街坊们也纷纷尝了，都赞不绝口，说开张后定能生意兴隆。李云谦看着大家的笑脸，又看了眼父亲欣慰的神情，心里满是踏实。
夜色渐浓，街坊们散去后，李云谦和父亲收拾好铺子，并肩往家走。月光依旧明亮，洒在青石板路上，两人的影子紧紧靠在一起。
“三日后开张，一切都准备好了？”李父问。
“都准备好了，”李云谦点头，“货备足了，吉日选好了，街坊们也都知道了，就等辰时一到，揭开门帘迎客了。”
李父笑着拍拍他的肩：“好，好。”
回到家，李云谦又去院角看了眼月季籽。月光下，他仿佛看见嫩绿的芽尖从泥土里钻出来，迎着春风生长。他知道，三日后，“李记”的门帘一揭，不仅是铺子的开张，更是他们父子俩新生活的开始，那些藏在烟火气里的期盼，终将在吉日的晨光中，慢慢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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