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漠将那块由徽墨化成的金条,连同衣袋里那柄愈发显得神秘的金勺,一并交给了李杰。金属落在李杰掌心,发出沉闷的声响,带着一种非人间造物的冰冷质感。李杰深吸一口气,将它们仔细收好,然后转向王东来,面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东来,”李杰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雷老师这事,关乎的已经不是你的前程,而是……而是我们都无法想象的东西。今天你看到的,听到的,关于雷老师的任何……‘超我力’,你必须烂在肚子里,对谁都不能提半个字!否则,你我,甚至更多人,都可能万劫不复!”
王东来被李杰眼中的厉色震慑,忙不迭地点头,赌咒发誓绝不泄露分毫。
李杰动用了他多年积累的最硬的关系,用那幅“偶然所得、来历不明”的《兰亭序》真迹作为诱饵,终于钓出了收藏界真正深水下的巨鳄——吴满。五十多岁的京城大爷,穿着看似普通的棉麻对襟衫,腕上一串被摩挲得油光水亮的沉香木手串,眼皮耷拉着,看人时却有种洞穿世情的精明。与他同来的,是苟不特,三十五岁,山东驻京某大员的秘书,北京胡同串子出身,靠着机灵和钻营爬到这个位置,眼神里总带着几分审视与不易察觉的倨傲。此外,还有两位女宾:冯采乐,二十八岁,容貌昳丽,是某位京官身边得宠的“小三”,举止娇媚,眼波流转间皆是风情;马河洛,三十二岁,一身低调奢华的定制套装,是某顶级奢侈品品牌的华北区总代理,行事干练,气场强大。
加上雷漠、李杰、王东来,共七人,聚在了一家隐秘的顶级会所包间内。
落座便是一场微妙的博弈。按山东规矩,主位尊贵,需得一番推让。李杰和王东来自然是极力谦让,请吴满上座。吴满嘴里说着“哎呀,使不得,使不得,随便坐,随便坐”,身子却半推半就。苟不特在一旁打着哈哈,眼神却瞟着主位,显然内心也有计较。冯采乐和马河洛则默契地选了靠近主位又不太显眼的位置,笑语盈盈地看着男人们的“表演”。雷漠则像个局外人,径直在靠近门口、最末的位置坐了,目光空茫,神游天外。
最终,吴满在一片“您德高望重”、“非您莫属”的奉承中,勉为其难地占据了主位。苟不特顺势坐在他左手边,李杰挨着苟不特,王东来则坐在李杰下首。吴满右手边是冯采乐,接着是马河洛,雷漠独自坐在马河洛旁边,与主位的吴满遥遥相对。
精致的菜肴流水般端上,酒过三巡,气氛渐渐活络。吴满对那幅《兰亭序》真迹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言语间不断试探其来历,李杰则滴水不漏,只说是机缘巧合。苟不特几杯茅台下肚,话多了起来,他打量着一直沉默不语、衣着与这奢华环境格格不入的雷漠,嘴角撇了撇。
“雷老师是吧?”苟不特端起酒杯,斜睨着雷漠,“听李哥说您是位大艺术家?搞艺术的,都像您这么……特立独行?”他刻意拉长了“特立独行”四个字,带着明显的揶揄,“这年头,真正的艺术家可不多了,大多都是装神弄鬼,混口饭吃。不知道雷老师的作品,在哪家画廊展出啊?改天我们也去学习学习,熏陶熏陶。”
话语里的讥讽如同细针,刺向雷漠。
桌上瞬间安静了一下。
李杰脸色微变,正要开口圆场。王东来紧张地看着雷漠,又看看苟不特。冯采乐掩嘴轻笑,目光在雷漠和苟不特之间流转,带着看戏的玩味。马河洛则微微蹙眉,似乎对苟不特的失礼有些不满,但她没说话,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吴满耷拉着眼皮,仿佛没听见,手指轻轻捻动着沉香手串。
所有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雷漠身上。
然而,雷漠仿佛置身于另一个维度。苟不特的话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他的目光掠过满桌珍馐,透过雕花的窗棂,似乎看到了更遥远的地方——那是硅基城市冰冷的几何光辉,是古柏年轮里记载的岁月流光,是《兰亭序》真迹上每一道墨痕里蕴含的、被他强行唤醒又倍感虚无的历史回响。
他听到了苟不特的话,但那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无关紧要。世人的讥诮、奉承、权力的游戏、物质的堆砌……在这短暂的“全息接驳”之后,显得如此苍白、滑稽,如同蝼蚁的喧嚣。
他默不作声,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丝变化,只是下意识地,用指尖轻轻碰了碰面前那支细腻的白瓷勺柄。
一丝微不可查的、冰冷的金色纹路,如同拥有生命般,悄然在那勺柄内部蔓延开去,勾勒出与那金勺上同源的、无人能懂的符咒。
他的沉默,在这种场合下,比任何犀利的言辞都更具力量,也更具莫测的诡异。
苟不特脸上的讥笑僵了一下,似乎一拳打在了空处,有些讪讪。李杰赶紧举起酒杯:“来来来,苟秘书,我敬您一杯,感谢您今天赏光!雷老师是真正的艺术家,性子孤僻些,咱们多包涵,多包涵!”
饭局继续,推杯换盏,言笑晏晏,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
但箸底勺间,暗流已然涌动。雷漠那异乎寻常的沉默,像一块无形的磁石,吸引着猜疑,也埋下了更多不可知的波澜。他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在这由人脉、欲望和秘密编织的网中,他这枚被“完美”改造过的棋子,究竟会搅动怎样的风云?他漠不关心,那巨大的空虚感,正吞噬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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