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里,雷漠深陷在自我的困局中。他坐在巨大的画架前,画布上已铺就一层浓重得化不开的底色。那是湖蓝的深邃、群青的沉郁、普鲁士蓝的冰冷,混杂着宝石翠绿的一丝诡异生机,最后被大量象牙黑强行统摄,调和成一片失去了明确情绪指向、却又固执得令人窒息的色域,像一片不知在召唤何物、抑或是在拒绝一切的、濒临凝固的夜空。
得益于居住空间的改造,工作区与生活区被一道厚重的玻璃幕墙隔开,他一根接一根燃烧的香烟,那辛辣的迷雾再也飘不到正在隔壁午休的孕妇邢春晓那里。但这物理的隔绝,并未缓解他精神的围城。
他想画的,是《乾》。是天。
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天空,而是一方被大地无微不至地追随、仰望,却始终疏离的天;是一方令人即便竭尽全力、呕心沥血也无法效法其万一的天;是一方从容不迫、一意孤行、永远不管不顾、自有其冷酷律动与磅礴意志的天。
这念头如同枷锁,将他牢牢禁锢在画布前,寸步难行。每一种颜色的尝试,每一笔笔触的落下,在那无形的“天”的概念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手机的提示音尖锐地划破了画室的沉寂。是吴满发来的信息,措辞殷勤,说要为刚刚从“200亿光年外”(显然是一种夸张的恭维)归来的雷电中将举办一场隆重的接风宴,地点定在他的翡翠博物馆展厅,由他旗下酒店的大厨亲自掌勺。
宴无好宴。雷漠掐灭了烟,目光从那令人窒息的“夜空”上移开。
夜晚,翡翠博物馆展厅。冰冷的玻璃展柜内,各种顶级翡翠在精心设计的灯光下流淌着凝脂般的光泽,或翠欲滴,或紫如霞,或墨色深沉。而展厅中央,却摆开了一张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大圆桌,珍馐美馔的香气与翡翠的冷光奇异交融。
雷漠当仁不让地坐了主位,邢春晓挨着他,孕肚已十分明显,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雷电身着便装,但身姿笔挺,中将的气度难以掩盖。她身旁坐着安静得如同人偶、却又美得惊心动魄的无妄1。吴满作为东道主,忙前忙后,马河洛和冯采乐也应邀前来,为宴会增添了几分亮色。
“今日是家宴,没有将军,没有总裁,只有家人朋友,”雷漠举起酒杯,声音带着艺术家特有的沙哑与随意,“都随意些,别拘束。”
雷电率先拿出了越商赠送的那些外星土特产,分发给众人。那胶质的“水果”,那多孔的“面包”,其奇特的形态和质感引来了阵阵好奇。
马河洛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那胶质物,眼睛顿时一亮:“唔!好奇妙的口感,冰冰凉凉的,好像在吃一块会化的星光!”她随即目光便瞟向了安静坐着的无妄1,用胳膊碰了碰身边的冯采乐,压低声音却足以让桌上人都听见,“喂,采乐,你看雷电身边那位妹妹,我的天……这真是……造物主偏心到这种程度了吗?我这‘囚笼’的设计在她面前,简直像小孩子的玩具。”
冯采乐也掩口轻笑,目光在无妄1和雷电之间流转:“是啊,好看得都不像真人了。雷电,你从哪儿找来这么一位天仙妹妹?不会是外星特产……‘长成’的吧?”话语里带着女人间特有的、混合着羡慕与调侃的机锋。
无妄1对于这些评论毫无反应,只是遵循着基础社交程序,对投向她的目光报以预设的、完美的微笑。
吴满的注意力则更多在那些“食物”和雷电此行本身。他品尝着那奇特的口感,眼神闪烁,最终将话题引向了他最关心的领域。
“雷大师,邢总,雷电将军此次远行,真是辛苦了。”他斟酌着词句,“说到能量……不知将军在勃彼星,可有深入研究我们之前提供的那些昆仑籽料?那里面的元始浩然之气,可是非同小可啊。”
他见众人看来,便顺势发挥起他的“博学”:“根据一些古老的能量学说和现代量子理论的前沿猜想,我们地球,乃至整个太阳系,可能处于一张巨大的‘以太能量网’中。而这昆仑山,尤其是产出这些特殊籽料的区域,极有可能是这张能量网的一个关键节点,甚至可能是某个早已湮灭的、史前超级文明留下的能量收集器的核心残骸所在地!”
他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辛的姿态:“所以,各国对那些看似普通的玉石如此热衷,背后哪里是简单的商业争夺?那是一场关乎未来能源、甚至文明等级的暗战!昆仑山深处的盗采事件层出不穷,背后都有不同势力的影子,博弈激烈得很呐!我们之前能弄到那两车,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吴满的话语,为这场接风宴蒙上了一层现实的阴影。翡翠的冷光映照着餐桌,一边是外星的特产与超越常识的硅基生命,一边是地球内部关于古老能量的争夺与博弈。
雷漠默默地听着,目光偶尔扫过那令人惊艳的无妄1,扫过沉稳的雷电,最后落回身边邢春晓隆起的腹部。他仿佛看到,那方他苦苦追寻、无法描绘的“天”,其下覆盖的,正是这光怪陆离、希望与危机并存的,复杂而真实的人间。他心中的那方“夜空”,似乎也因此,注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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