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市委书记办公室。
新来的秘书小吴端着文件,站在办公桌前,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李达康一言不发,只是看着窗外。
那沉默的背影,比任何咆哮都更让小吴感到恐惧。
终于,李达康缓缓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
“光明峰的项目资金,怎么样了?”
小吴的身体瞬间绷紧,额角渗出的冷汗沿着鬓角滑下来。
“我……我问过了,光明区那边说……还在走流程,几个投资的老板……还在观望……”
观望?
走流程?
李达康的眼神骤然变冷。
这些用来糊弄孙连城那种废物的屁话,现在也敢用到他李达康的头上!
他看都懒得再看小吴一眼,猛地转身,一把抓起桌上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
李达康积压一整晚的怒火,在这一刻找到宣泄口,对着听筒咆哮而出!
“黄远!”
电话那头,新上任的光明区区长黄远,被这声雷霆般的咆哮吓得一个哆嗦。
“书……书记!您、您好!”
“我问你!光明峰的项目资金,到底怎么回事!到现在一分钱没动?”
“书记……我……我正在催,那几个老板说……”黄远结结巴巴地解释。
“放屁!”
李达康直接打断他!
“我把他孙连城搞下去,让你黄远上,是让你给我坐着孵蛋的吗?”
“五千万!区里配套的五千万拨下去就没动静!你当我是要饭的?”
“我告诉你黄远,一个月!一个月内,十个亿的后续资金到不了位,你这个区长也别干了!给我滚回市委,继续写你的材料去!”
李达康的怒吼在办公室里回荡,秘书小吴吓得脸都白,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角里。
这才是真正的达康书记。
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就要为他办成他想办的事。
办不成,就滚蛋!
电话那头,死一样的寂静。
过了好几秒,才传来黄远带着哭腔的哀嚎。
“书记!不是我不催啊!真不是钱的问题啊!”
李达康一愣,不是钱的问题?
“钱,那些老板都准备好了!别说十个亿,二十个亿他们都能拿出来!随时能到账!”黄远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李达康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那为什么不动?!”
黄远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那句话。
“可是……可是现在咱们光明区,我们……我们动不了啊!”
电话这头,李达康抓着话筒的手猛地收紧。
“说清楚!”
“孙连城……”黄远的声音带着一丝荒诞的颤音,“孙连城他……他回来了!”
孙连城?
李达康的脑子嗡的一下。
那个被他骂得狗血淋头,一脚从光明区区长的位置上踹飞,发配到少年宫去看星星的懒政干部?
他回来了?
他算个什么东西!他回来能怎么样?
一股被戏耍的怒火,瞬间冲垮他的理智。
“黄远!你是不是觉得我李达康老糊涂?拿这种鬼话来搪塞我!”李达康对着话筒咆哮,
“一个孙连城,一个被免职的废物,他能翻起什么浪来?!”
“书记!千真万确啊!”电话那头,黄远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是……他是省公安厅派下来的督察组组长!”
省公安厅?
督察组?
祁同伟!
这个名字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劈开他脑中的所有迷雾。
“书记,您是不知道啊!”黄远语无伦次地哭诉着,把这几天积攒的所有憋屈和荒唐,一股脑地全倒出来。
“他孙连城现在是省厅派下来的钦差,专门负责‘指导’我们光明区的拆迁维稳工作!我们动不了他,连话都不敢大声说啊!”
“他什么也不干!什么会也不开,什么文件也不批!天天,就天天搬个小马扎,带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往我们工地的推土机前面一坐!”
李达康拿着电话,眼前几乎能浮现出那个荒唐的画面。
“他坐那儿干嘛?!”
“泡茶!喝茶!然后就从他那个破布包里,掏出一个……一个望远镜!”黄远的声音都变调。
“望远镜?”
“对!就是望远镜!”黄远的声音里满是崩溃,“他跟我们的人说,他要响应您的号召,不能忘了本,要继续‘胸怀宇宙,观测星象’!”
胸怀宇宙!
这句他用来羞辱孙连城的话,狠狠抽在李达康自己的脸上!
“书记,这还不是最要命的!”
“哪个施工队敢发动一下推土机,敢动一块砖,他马上就慢悠悠地站起来,背着手走过去,对着人家说,‘同志,不要冲动嘛。’”
“‘根据规定,拆迁补偿协议要百分之百落实到户,群众的思想工作要做得深入,做得扎实,我们不能为了发展经济,就激化社会矛盾嘛。’”
“‘要讲究方式方法,要循序渐进,要……要有耐心。’”
黄远几乎是原封不动地复述着孙连城的话!
“我们的人去跟他沟通,想让他把督察组的意见,形成一个书面文件。书记,您猜他说什么?”
李达K康没有说话,但他抓着电话的手,骨节已经捏得发白。
“他说,‘文件不着急,这个事情性质很严重,影响很恶劣,我们要慎重。我要先拿回去,跟我们督察组的同志们,一个字一个字地研究,一个标点一个标点地抠。要确保每一个程序,都合法合规,经得起历史的检验嘛。’”
办公室里,秘书小吴已经吓得贴在墙上,大气都不敢出。
这些话……太熟悉了。
这不就是李达康书记平时开会,训斥下面那些不作为的干部时,最常说的话吗?
“那些投资的老板,都是人精!”黄远的声音彻底绝望,
“他们一看省公安厅的督察组组长,祁同伟厅长派来的人,亲自坐在工地最前线‘维稳’,谁还敢把钱往里砸啊!”
“书记,这投进来的不是钱,这是得罪省公安厅,得罪祁厅长的催命符啊!”
“前天,那几个已经签合同的老板,全跑我办公室来!哭着喊着要撤资!说我们光明区这水太深,他们玩不起!”
李达康明白了。
他全明白了。
好一招釜底抽薪!
好一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祁同伟这一手,根本不是冲着那几个投资商,他甚至不是冲着光明峰项目。
他是在打他李达康的脸!
他用一个李达康最看不起的废物,用一套李达康最推崇的规则,把他李达康最引以为傲的政绩,死死地钉在耻辱柱上!
杀人,还要诛心!
电话那头,黄远还在继续哀嚎,那句话,成压垮李达康的最后一根稻草。
“书记!他孙连城,他这是在用您以前教他的办法,来对付我们啊!”
李达康的手松开,话筒从耳边滑落,吊在电话线上,来回晃荡。
他死死地盯着墙上那副“为人民服务”的书法,胸膛剧烈地起伏。
突然,他伸出手,一把抓过桌上那只常年不离手的紫砂保温杯。
秘书小吴眼睁睁地看着,李达康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只杯子,狠狠地砸向对面的墙壁!
“砰——!”
一声巨响。
杯子在白墙上撞得粉碎。
滚烫的热水混着碧绿的茶叶,溅满整个墙面。
小吴吓得一哆嗦。
他见过书记拍桌子,见过书记骂娘,但他从来没见过书记摔杯子。
尤其是这只,据说是他从沙瑞金书记那里要来的,象征着他“秘书帮”身份的杯子!
办公室里,死一样的寂静。
李达康缓缓地转过身,没去看地上的狼藉,也没看那个快吓傻的秘书。
他重新拿起电话,话筒上还沾着几滴溅上去的茶水。
他的手,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他对着已经挂断的电话,按下重拨键,不等黄远的声音传来,就直接对着话筒。
“接线员,给我接省厅。”
“我要跟祁同伟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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