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亮平的指尖捏着那把冰冷生锈的钥匙。
地图上的红圈，是一个没有署名的邀请，更像一个正在将他吞噬的漩涡。
是陷阱，还是唯一的生路？
他需要一个支点。
一个能撬动汉东这块铁板的支点。
短暂的迟疑被复仇的渴望压倒，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独自驱车，冲入京州东北角的荒芜。
与此同时，祁同伟办公室里的加密手机，屏幕幽幽亮起。
来电显示：孙连城。
他接通，没有出声，静静地听着。
听筒里，是孙连城被恐惧挤压的喘息。
“祁，祁厅长……救我！救我啊！”
“门上……门把手上挂着一只死猫……嘴里……嘴里塞着一枚子弹！”
“他们要杀我！他们真的要杀我！”
祁同伟的声线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地像在确认一份无关紧要的报告。
“连城同志，不要怕。”
“待在家里，拉上所有窗帘，锁好门，哪里都不要去。”
“记住我给你的那个车牌号，除了这辆车，任何人敲门，都不要开。”
挂断电话，他拨出另一个号码。
“小李，b计划，现在执行。”
“光明区，孙连城家，把他全家转移到燕子山疗养院。”
“用军牌车，全程不许停，不许接任何人的电话。”
“是，厅长！”
放下电话，祁同伟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城市的灯火车流。
孙连城这张牌，从这一刻起，才算真正被他攥死在手里。
省委副书记，高育良的书房。
没有开灯。
高育良整个人都陷在黄花梨木太师椅的阴影里。
祁同伟推门进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死寂的景象。
“老师，您找我？”
黑暗中，高育良的声音传来，凉得没有一丝温度。
“同伟，你为什么要把火往赵瑞龙身上烧？”
“李达康的审计组已经扑空，你为什么还要通过海外媒体，把事引到赵家身上？”
“你疯了吗！”
祁同伟走到他对面，从容地为自己斟满一杯茶。
“老师，我没疯。”
他抬起头，目光第一次与阴影中的高育良平视。
“我不仅要砍李达康。”
“我还要将盘踞在汉东二十年的赵家，连根拔起。”
“我要的，是一场彻彻底底的清洗。”
高育良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桌上的茶杯被震得发出清脆的哀鸣。
“你！你这是在玩火！赵家是什么存在，你比我清楚！你这是要把我们所有人都拖进深渊！”
“我们？”
祁同伟笑了，那笑意里是毫不掩饰的讥诮。
“老师，从您决定把我当成您与沙瑞金博弈的刀时，您不就已经在水里了吗？”
“现在想上岸，晚了。”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姿态闲适得近乎残忍。
高育良伸出的手指悬在半空，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他终于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看错这个学生。
他以为自己是棋手，祁同伟是他最锋利的一枚过河卒。
此刻他才惊觉，这枚卒子，从不想吃掉对面的“帅”。
他想掀翻整个棋盘。
师徒之间那道看不见的裂痕，在这一刻，彻底崩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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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仓库里，空气中是铁锈、霉菌和死老鼠混杂的陈腐气味。
侯亮平用手机微弱的光，找到了地图标记的那个铁皮柜。
钥匙插入，转动。
“咔哒。”
锁开了。
柜子里很空，只有一个老旧的录音机，和一盘磁带。
他的心脏猛地缩紧。
将磁带放入，按下播放键。
“滋……滋啦……”
一阵电流的杂音后，一个他刻在骨子里的声音，从劣质的喇叭中响起。
是蔡成功。
“亮平，如果你听到这个，说明……我已经出事了。”
侯亮平的呼吸停滞，全身的血液倒灌进心脏。
“记住，别信任何人。”
“尤其是……祁同伟！”
“山水集团水很深，线索都指向一个叫赵瑞龙的人……他是前省委赵立春书记的儿子……”
“祁同伟和他们是一伙的，他用公安厅的权力，为赵瑞龙的项目保驾护航，大风厂的地……就是计划里的一环……”
“我拿到了关键证据，一份会议纪要……正准备向你汇报……”
录音到这里，被一阵撕裂空气的轮胎摩擦声骤然打断。
紧接着。
“砰——”
一声沉闷到让心脏骤停的巨响。
录音结束。
侯亮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磁带在录音机里空转，发出单调的“沙沙”声，像是在嘲笑这世间的一切。
他所以为的正义。
他所以为的真相。
他所以为的对手。
假的。
全都是假的。
祁同伟。
那个将他送进审讯室，又用完美姿态迎接他，将他玩弄于股掌的师兄。
那个他一心要扳倒的政敌。
竟然，和杀害他发小真凶，是一伙的。
而自己……这个手持尚方宝剑的“钦差”。
竟成了祁同伟用来攻击李达康最顺手的一把刀。
他被当猴耍了。
羞辱感化作实质的黑暗，吞噬他所有的理智。
他不是什么英雄。
他是个傻子。
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丑。
侯亮平猛地抬手，一拳砸在锈迹斑斑的铁皮柜上！
他没有嘶吼，只是死死盯着自己渗血的指节，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就在侯亮平的世界天翻地覆之时。
祁同伟拨通今晚最后一个电话。
“可以了。”
“把准备好的那封邮件，用匿名邮箱，发给督导组。”
电话那头的人确认：“厅长，内容是……”
祁同伟的声线变得低沉。
“一封举报信。”
“告诉侯亮平，他被骗了，我给他的那份关于李达康的备忘录是假的。”
“告诉他，真正能一锤定音的铁证，是明确山水集团土地性质的省政府9号会议纪要原始档案。”
。。。。。。。。。。
仓库里。
侯亮平双眼赤红，一把抓起那盘要了蔡成功命的磁带，冲出去。
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反贪局长。
他拨通钟小艾的电话。
“小艾，动用我们所有力量。”
“立刻，封锁省政府档案室！”
“今晚，我要亲手抓到祁同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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