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州，晓明投资。
十八楼的落地窗将整座城市的繁华踩在脚下，田晓明很喜欢这种俯瞰众生的感觉。
省厅那个叫程度的愣头青，带着人气势汹汹地来，最后不还是像条丧家之犬一样滚回去了？
这让他觉得有些无趣，就像猫抓住了老鼠，却发现老鼠挣扎得不够激烈，胜利的快感都淡了几分。
他需要一点新的乐子，一点能证明他在这片土地上拥有绝对支配权的乐子。
他的手指在通讯录上划过，停在“财务总监-刘宇”的名字上。
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男人有些窝囊的笑，和他身后那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妻子。
对，就是她了。
玩弄一个女人的乐趣，远不如玩弄一个男人视若珍宝的东西来得刺激。
电话接通，他用惯常的温和语气开口。
“刘总监，晚上有空吗？带上弟妹，我做东，咱们一起吃个便饭。”
……
吕州最高档的江景餐厅，不对外开放的包厢里，气氛有些古怪。
刘宇局促地坐在红木椅上，背挺得笔直，像是来述职的下属。
他的妻子王莉则显得自在得多，她精心打扮过，一袭酒红色的紧身连衣裙，将身材勾勒得恰到好处。
“小刘啊，别那么拘谨，今天不谈工作，就是一家人吃饭。”田晓明亲自给王莉倒上昂贵的红酒，却跳过了刘宇，仿佛他只是个司机。
“谢谢田总，您太客气了。”王莉受宠若惊地端起酒杯，脸颊泛起兴奋的红晕。
刘宇只能在一旁尴尬地干笑。
田晓明将一个橘色的礼品盒推到王莉面前。“弟妹，听说你下周生日，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王莉捂住嘴，看到盒子上那串字母时，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一只崭新的喜马拉雅铂金包静静躺在里面。
“天呐！这……这得几十万吧！”王莉的声音都在发颤，她看向丈夫，眼神里却全是埋怨，仿佛在说：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钱不钱的，弟妹喜欢就好。”田晓明轻描淡写，目光却在王莉和刘宇之间游走，享受着后者脸上那阵青一阵白的表情。
“田总，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刘宇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声音却虚得厉害。
“怎么？”田晓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地用湿巾擦着手，
“你老婆不喜欢？还是你觉得，我田晓明送出去的东西，还能收回来？”
包厢里的空气变得有些奇妙。
王莉狠狠瞪了丈夫一眼，连忙把包装好：“喜欢！我太喜欢了！谢谢田总！刘宇他就是个死脑筋，不会说话，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这就对了嘛。”田晓明重新露出笑容，他转向刘宇，语气却冷了下来，“小刘，你老婆比你懂事。”
就在这时，田晓明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接通后开了免提。
“田总，南城那边的账目出了点问题，几个数字对不上，您看……”
“怎么搞的？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田晓明皱起眉头，然后看向刘宇，
“小刘，你是财务总监，这事你最熟。辛苦你，现在过去一趟，给我盯死了，一个数字都不能错！”
刘宇愣住了。
现在？
饭才刚开始吃。
他看向妻子，王莉却避开了他的视线，正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那个新包。
“怎么？有问题？”田晓明的语气里带着压力。
“没、没问题！我马上去！”刘宇几乎是弹了起来，他抓起外套，对着田晓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田总，那我……我先过去，您和我爱人慢用。”
“去吧，账对不平就别回来了。”田晓明挥挥手，像打发一只苍蝇，“弟妹这里有我陪着，你放心。”
刘宇走出包厢的刹那，他听见身后传来妻子娇媚的笑声，和田晓明那句：“来，弟妹，咱们尝尝这个澳洲的龙虾……”
他站在走廊里，连忙着急走。
……
深夜十一点半，刘宇拖着灌铅的双腿回到家。
那笔所谓的“错账”，只是一个无聊的借口。
他在南城的空办公室里坐了整整三个小时，像个傻子。
他掏出钥匙，插进锁孔，却发现门轻轻一推就开了。
屋里没开灯，一片漆黑。
只有主卧室的门缝下，透出一点暧昧不明的粉色光晕。
一种他从未听过的，混合着痛苦和欢愉的压抑声音，正从那门缝里丝丝缕缕地钻出来。
是王莉的声音。
刘宇站在玄关，一动不动，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逆流，冲得他大脑一片空白，手脚冰凉。
他像个幽灵，一步一步，无声地挪到卧室门口。
里面的对话，断断续续，一根根扎进他的耳膜。
“……你慢点……明天我老公看见了，怎么交代……”
一个男人的粗重喘息声响起，带着戏谑的笑意：
“他？一个给我管账的下人，他敢问一个字吗？我让他加班，他现在还在南城给我当牛做马呢。明天我再随便丢个项目给他，他得跪下来谢我。”
是田晓明！
这个声音，刘宇一辈子都忘不了！
屈辱、愤怒、恶心……无数情绪在他胸口炸开，他想嘶吼，想一脚踹开那扇门，把里面那对狗男女撕成碎片。
可他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地板上，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抠着墙壁，指甲断裂在墙灰里也毫无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吱呀”一声，门从里面开了。
田晓明光着上身，嘴里叼着烟，怡然自得地走了出来。
他看见门口僵尸般站着的刘宇，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甚至连脚步都没停顿一下，就那么绕了过去，仿佛他只是一件碍事的家具。
田晓明走到客厅，从他的西裤口袋里掏出一沓厚厚的人民币，随手扔在茶几上。
“啪”的一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响亮刺耳。
“你老婆，我很满意。”田晓明慢悠悠地穿上衬衫，一颗一颗扣好扣子，脸上挂着施舍般的笑意，“这钱，拿着，算是给你的加班费。”
他走上前，用两根手指轻轻拍了拍刘宇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好好干，南城的项目，明天归你了。”
说完，他大摇大摆地开门离去。
刘宇缓缓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向卧室。
王莉裹着一条浴巾，慵懒地靠在门框上，脸上潮红未褪。
她的目光掠过失魂落魄的丈夫，径直落在那沓钱上。
“看什么看？田总看得上我，那是你的福气，没他你能当上总监？”她走过去，一把抓起那沓钱，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熟练地数了起来，嘴里还嘟囔着，
“明天我就去把那辆车给订了……”
刘宇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粉碎，连灰尘都没剩下。
他没有哭，也没有吼，只是沿着墙壁缓缓滑倒在地，蜷缩成一团。
就在这无尽的黑暗中，他的手无意识地碰到了被扔在墙角的公文包。
公文包里，有他白天刚做好的，一份天衣无缝的“假账”U盘，那是准备随时拿去应付任何检查的。
而那份真正的账目，那份记录了“晓明投资”从成立至今所有肮脏交易、洗钱流水、行贿记录的……真正的账目，被他备份在一个加密硬盘里。
那个硬盘，就藏在家中书柜最顶层，一本《资本论》的夹层里。
那是他给自己留的，唯一的护身符。
也可能是……催命符。
蜷缩在地上的刘宇，停止了颤抖。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一点幽蓝色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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