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流水,悄无声息地潜行至那片庞大残阵——九幽蚀魂大阵的能量场边缘。在他此刻的感知中,前方不再是单纯的灰雾与扭曲景象,而是一片由无数暗流交织、充满致命陷阱的能量沼泽。
庞大的阵法虽已残破不堪,主体结构却依然顽固地维持着运转,如同一个只剩下骨架和部分内脏却仍在抽搐的洪荒巨兽。其能量流动不再遵循固定的阵图轨迹,而是变得狂暴、紊乱,充满了不可预测的爆发点。但正如再混乱的潮水也有其底层流向,再狂暴的能量场域,在其残存的结构框架内,依然存在着相对薄弱、相对稳定的“脉络”或“间隙”。
林凡双目微闭,将绝大部分心神沉入识海,与文明火种紧密相连。火种散发着温润而智慧的光芒,如同最高效的超级计算机,结合林凡自身对阵法的理解,全力解析着前方那肉眼不可见、神识难辨的复杂能量图谱。
时间仿佛变得粘稠。每一秒,都有海量的、杂乱无章的能量波动信息被林凡的神识捕捉,传递给文明火种。火种则从中剔除干扰,剥离出属于“九幽蚀魂大阵”本身的、最基础的符文结构与能量流转规律,并在林凡的意识中构建出一个极其简陋、却至关重要的三维动态模型。
模型显示,前方大片区域被暗红色的“蚀魂神光”残余场域覆盖,如同择人而噬的毒瘴,对神魂有着持续而强烈的侵蚀消磨作用。其间点缀着无数大小不一、明灭不定的“空间褶皱”与“裂痕”,如同隐形的刀刃,随时可能将闯入者切割或放逐到未知的虚空。更危险的是,某些区域还残留着阵法衍生的“九幽幻境”碎片,它们与现实的界限早已模糊,一旦踏入,五感六识将被彻底扭曲,陷入真假难辨的绝境。
然而,在这片死亡图谱中,文明火种也标注出了几条极其细微、断断续续的“淡灰色线条”。这些线条,是阵法残破后,能量循环出现断裂或薄弱之处形成的“能量低洼带”,也是因为结构破损而产生的、相对稳定的“结构裂隙”。它们并非绝对安全——仍然可能突然被爆发的蚀魂神光扫过,或者被移动的空间裂痕切割——但相比其他区域,已是唯一的“生路”所在。
“只能冒险一试了。”林凡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决断。他再次检查了一下自身的状态:混沌真元充沛,清心玉运转良好,几枚保命和恢复用的丹药就在触手可及之处。深吸一口充满阴煞却不得不吸入的空气,他看准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条“淡灰色线条”的起始端,身形一动,如同飘零的落叶,精确地“落”在了那个位置上。
一步踏入,感觉截然不同。
身周那种无处不在的、仿佛要将灵魂冻僵抽离的阴寒蚀魂之力,虽然依旧存在,但强度确实减弱了至少五成,从足以快速致命变成了需要持续抵御的侵蚀。空间的扭曲感也稍显平缓,至少脚下的重力恢复了大致正常的方向。
但危险并未远离。林凡的神识高度集中,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时刻扫描着身周数丈范围内的一切细微变化。他沿着那条“淡灰色线条”指示的方向,以一种近乎机械的精准步伐移动着。每一步的落点、步幅、甚至身体重心倾斜的角度,都需要严格把控,因为这条“生路”本身也在随着阵法残余能量的波动而微微“飘移”。
行进不过百丈,前方“线条”突然变得模糊,被一片突然浓郁起来的暗红色雾霭遮挡。雾霭中,隐约传来金铁交鸣、喊杀震天的声音,夹杂着凄厉的惨嚎和某种巨兽的咆哮,浓烈的血腥味和硫磺味扑面而来,仿佛瞬间置身于惨烈的上古战场。
“幻境碎片!”林凡心头一紧,立刻止步。他清楚,这并非真实,而是阵法残留的幻象力量被触发。但若心志不坚,被其吸引或迷惑,神魂便会被拉入幻境深处,与现实感知割裂,后果不堪设想。
他毫不犹豫地咬破舌尖,剧烈的疼痛和血腥味刺激着神经,同时全力催动清心玉,心中默念《基础道诀》中的宁神篇章,固守灵台一点清明。眼前的战场幻象如潮水般涌来,却又在他坚定的道心面前,如同撞上礁石,纷纷破碎消散,还原成那片暗红雾霭的本质——一团高度凝聚、不断变幻形态的蚀魂能量与精神残念的混合物。
没有“生路”指示,林凡不敢贸然穿越这片活跃的幻境碎片区域。他小心地横向移动,试图绕过。然而,就在他刚刚偏离原“路线”不到三丈,脚下一块看似坚实的黑色岩石突然无声无息地软化、塌陷,露出下方一个旋转着的、散发出强烈空间吸力的幽暗漩涡!
“空间陷阱!”林凡汗毛倒竖,体内真元瞬间爆发,身形硬生生向后平移半尺,同时一道早已准备好的“御风符”(从天师教所得)拍在身上,轻若无物地向侧上方飘起,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漩涡的边缘。他能感觉到漩涡中传来的冰冷、虚无的撕扯力,哪怕被擦到一点,恐怕也会被扯下一块血肉甚至部分肢体。
重新落回相对安全的区域,林凡额角已渗出冷汗。这残阵的凶险,远超预计,所谓的“生路”也并非坦途,需要根据实际情况不断调整、冒险试探。
他花费了近半个时辰,才艰难地绕过那片幻境碎片区域,重新找到另一条若隐若现的“能量低洼带”。而在此期间,后方圣殿与皇甫家队伍的方向,传来了不小的动静。
林凡隐匿在一块被能量侵蚀成蜂窝状的巨岩后,小心地以神识配合远望(此地神识严重受限,但短距离定向探测尚可)。只见那笼罩在纯白圣光护罩中的队伍,已经行进到了他之前发现幻境碎片区域的外围。
圣器形成的护罩依旧稳固,将蚀魂之力和大部分精神侵扰隔绝在外。但皇甫英手中的仿制定星罗盘,指针此刻疯狂地摇摆着,显然被前方紊乱的幻境能量和空间扭曲严重干扰。皇甫英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似乎在拼命解读罗盘上混乱的指示,同时对照着脑中残缺不全的家族记载。
“左……左三,进五……不对,坎位有水煞之气,应避……乾位似有生门……”皇甫英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不确定和恐惧。
“皇甫少主,请快些判断!圣光庇佑的时间有限!”安东尼奥的声音透过圣光护罩传来,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和不耐。他能感觉到圣器中的神圣之力在持续消耗,虽然速度不快,但在这步步惊心的环境中,每一分力量都至关重要。
“我知道!别催!”皇甫英烦躁地低吼一声,眼中血丝密布。他指着前方一片看似平静的灰雾区域,“根据记载和罗盘模糊指向,生路应在此处!前进十步,再右转!”
队伍在他的指引下,小心翼翼地向那片灰雾区域移动。圣光护罩驱散了表面的灰雾,露出下方相对平整的地面。然而,就在队伍中间一名皇甫家的地级中期高手(一名擅长掌法的老者)刚刚踏入那片区域第三步时,异变陡生!
老者周围的空间毫无征兆地泛起一阵水波般的涟漪,紧接着,他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化!在他眼中,身边的同伴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面目狰狞、穿着古老铠甲、浑身浴血的战士,正怒吼着向他冲杀而来!而冲在最前面的,赫然是几名他记忆中早已死去的仇家面孔!
“是你们!阴魂不散!给我死!”老者双眼瞬间赤红,理智被汹涌而出的恐惧与仇恨淹没,他狂吼一声,毕生功力凝聚于双掌,不管不顾地朝着“冲来的仇家”疯狂拍出!
“七杀破岳掌!”
狂暴的掌力在圣光护罩内部爆发!他身侧的两名圣殿骑士猝不及防,直接被这毫无征兆的全力攻击击中后背!
“噗!噗!”
两名骑士虽然有圣光护体,但内部防御相对薄弱,加上老者含恨出手威力极大,两人当即口喷鲜血,重伤倒地,圣光护罩也因此剧烈波动了一下。
“混账!你疯了?!”安东尼奥又惊又怒,厉声喝骂。
然而那皇甫家老者对这一切充耳不闻,在他眼中,他正在与不共戴天的仇敌生死搏杀。他状若疯虎,掌风呼啸,不仅攻击着“幻象”,溢散的掌力也不断冲击着圣光护罩和身边的队友。
“他被幻象迷住了!快制住他!”阴柔老者惊叫道,试图上前。
但已经晚了。老者狂攻数招后,眼前的“仇敌”突然齐齐露出诡异的笑容,身形融合,化作一道巨大的、布满利齿的阴影巨口,向他吞来!
“不——!”老者发出绝望的嘶吼,鼓动全部真元,双掌悍然拍向阴影巨口。
在外界看来,他却是对着空气全力爆发,然后身体猛地一僵,双目迅速失去神采,七窍之中渗出黑血,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气息全无!
他并非被物理攻击杀死,而是在幻象的刺激下,神魂剧烈波动,被周围无孔不入的蚀魂之力瞬间侵蚀了核心真灵,魂飞魄散!
“该死!”皇甫英吓得面无人色,握罗盘的手抖得如同筛糠。他没想到,即便有圣器庇护,这阵法幻象依然能如此致命!
安东尼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损失两名骑士(虽未死但已失去战斗力)和一名向导高手,让他心情恶劣到极点。“继续前进!注意稳固心神!再有被幻象所迷者,格杀勿论!”他冷酷地下令,圣光护罩的光芒似乎都带上了一丝血色。
队伍继续艰难前行,气氛变得更加压抑和恐惧。
林凡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毫无波澜。贪婪与无知,在这等绝地中,便是取死之道。他不再关注后方,转身继续自己的破阵之路。
随着不断深入,环境越发凶险。他遇到了会自动“呼吸”、喷吐蚀魂阴风的岩壁裂缝;躲过了从地面骤然刺出、由凝固煞气构成的尖锐地刺;以一道“庚金剑气”斩碎了一团试图附着在他身上、吸取生机的无形“噬灵魔瘴”。
他也亲眼目睹了圣殿队伍遭遇的另一场灾难。在经过一片看似空旷的碎石地时,圣光护罩似乎干扰到了地底某个沉寂的阵法节点。地面骤然裂开,无数漆黑如墨、仿佛由最纯粹恶意构成的半实体魔魂蜂拥而出,它们无视物理攻击,尖叫着穿透了圣光护罩(圣光对它们有削弱,但未能完全阻止),扑向队伍中的一名中年神术师。
那名神术师惊骇欲绝,拼命催动圣力护体,吟唱防御神术。但魔魂数量太多,且攻击直接针对灵魂。他的圣光护盾如同被浓酸腐蚀般迅速消融,魔魂缠绕而上,钻入他的七窍。神术师的惨叫声戛然而止,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变得灰败,双眼只剩下两个空洞,顷刻间便被吞噬了所有生机与灵魂,化作一具枯骨倒下。而吞噬了灵魂的魔魂,形体似乎凝实了一丝,发出满足的尖啸,重新没入地下裂缝。
圣殿队伍一阵大乱,安东尼奥怒吼连连,挥动银色十字巨剑,爆发出耀眼的圣焰,将附近几只稍弱的魔魂净化,但更多的魔魂已经消失。圣光护罩的光芒明显黯淡了一分。
林凡远远避开那片区域,心中对这座残阵的歹毒与可怕有了更深的认识。它不仅侵蚀神魂,还“圈养”着各种以负面能量和精神为食的恐怖存在。
他如履薄冰,在文明火种的辅助下,于绝境中寻觅着一线生机。时间在高度紧张中流逝,他不知道自己前进了多远,周围的灰雾颜色越来越深,几乎变成了暗黑色,蚀魂之力也越来越强,即便在“生路”上,清心玉传来的压力也明显增大。空间扭曲感加剧,偶尔能看到远处有巨大的、如同海市蜃楼般的破碎宫殿或山峰倒影一闪而过,那是更深层空间结构的映射。
终于,在绕过一处不断散发出低频哀鸣、能引动心魔的“泣魂石林”后,前方豁然开朗。
灰雾在此地变得稀薄,露出一片相对开阔的盆地状区域。盆地的中央,大地呈现出一片诡异的暗金色,寸草不生,仿佛被某种高温瞬间熔化后又凝固。而在那片暗金色区域的核心,一道极其微弱的、却与林凡怀中两枚钥匙碎片同源的波动,隐隐传来。波动中,夹杂着无比精纯与厚重的“土”、“金”行本源气息!
第三枚钥匙碎片,就在那里!
然而,林凡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因为,在那片暗金色盆地的上空,肉眼可见地扭曲盘旋着浓稠如墨的蚀魂神光,其强度是外围的十数倍!盆地边缘,空间如同破碎的镜面,布满了一道道稳定的、漆黑的的空间裂痕,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虚无气息。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盆地之中,影影绰绰,仿佛有无数高大的、模糊的阴影在无声地徘徊、厮杀,那是被阵法束缚于此、历经万古仍未彻底消散的上古战魂残念!
这里,才是“九幽蚀魂大阵”残存威能最集中、最恐怖的——阵眼核心区域!想要取得碎片,必须踏入这片真正的绝死之地!
林凡停下脚步,藏身于最后一片可供掩护的嶙峋怪石之后,一边竭力调息恢复一路消耗的真元和心神,一边目光如炬地观察着盆地内的每一个细节,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突破这最后、也是最凶险关隘的方法。
而在他身后遥远的迷雾中,那团纯白色的圣光,虽然黯淡了许多,却依然顽强地、缓慢地,向着这个方向挣扎前进。三方势力,在这上古杀阵的残骸中,即将迎来最终的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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