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进站的动静,活像头跑累了的钢铁老怪物,呼哧带喘地撞进站台,震得座椅扶手都发颤。
我扶着行李箱起身,膝盖麻得像踩在棉花堆上,僵了两秒才伸直——为了看窗外那片晃眼的绿,蜷腿蜷了俩钟头,裤脚都压出褶子了。
邻座大姐早把行李攥在手里,临走时“哗啦”一声,把空薯片袋塞进我前排的垃圾袋。那塑料摩擦声,在渐渐静下来的车厢里,脆得像冰裂。
出了站,人潮像涨潮似的涌过来,个个埋着头赶路,背包带子勒得肩膀发红,脸上不是没睡醒的倦意,就是赶场的急色。没人多看谁一眼,我拖着箱子在人缝里挤,塑料拉杆被我握得发烫,轮子时不时卡进地砖缝,“咔嗒”一声闷响,得卯劲往上提才拽得出来。
路过24小时便利店,关东煮的香味勾着胃——萝卜煮得烂透的味,突然就想起家里。母亲每天早上站在灶台前,给我煮碗手擀面,卧俩流心荷包蛋,汤里撒点葱花,那暖劲能钻到骨头里。跟这满是味精的速食味比,一个是云,一个是泥。
回了公寓楼推开门的瞬间,一股陈腐气扑过来——是灰尘混着家具老掉的味,还掺着我走时没洗的咖啡杯底那点渣味,比临走时重了十倍。行李箱“咚”地砸在客厅中央,声音在空房子里撞来撞去,地板都抖了抖。
沙发上摊着本《编程珠玑》,书脊裂着口,是我以前翻得太狠弄的;电视柜上的遥控器,还沾着点薯片渣子;阳台上的绿萝最惨,叶子黄了大半,卷得像干柴棍,耷拉着脑袋,盆土裂得能塞进手指——我戳了戳,土块硬得像石头。
什么都没变,偏是这份“没变”,透着股子荒凉。就像杯放凉的茶,看着还是那杯茶,热气早没了,香味也散干净了。
我没收拾箱子,也没管那快死的绿萝,直挺挺走进卧室,蹲在衣柜旁。
最下面那抽屉,是我的“老伙计们”聚集地——大学毕业证封皮磨白了,是搬宿舍时蹭的;第一次发工资买的手表,表带断过用502粘的,胶水印还在。
装相片的是个旧鞋盒,那是高中买运动鞋送的,上面的logo早停产了。
盒子里压着几张老照片,最上面是我和阿飞、臭军、刚子高中的合影——穿的背心都洗透了,手里攥着五毛钱的冰棍,糖水顺着胳膊肘滴,我们个个i笑得牙都露出来,背景是县城老电影院,现在早拆成平地了。下面那张是我和母亲站在老槐树下,她当时正年轻,手里攥着刚摘的槐花,眼睛笑成了条缝——那时候我才到她肩那么高。
指尖拂过照片泛黄的边,脆得像薄纸。摸出手机时,冰凉的触感顺着指缝钻进来,比在县城书桌前握到时更冷,像攥了块刚从井里捞出来的铁疙瘩。黑磨砂壳蹭着指腹,那些用它看苏蔓好感度的夜,查林晓燕转账记录的下午,纠结要不要删系统的凌晨,全涌了上来,连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次心里没半点波澜。没渴望,没厌恶,只剩看旧物的平静。
它曾是勾我入迷途的魔杖,让我在“能看透人心”的快感里丢了自己;也曾是护兄弟的刀,法庭上看着林晓燕哑口无言时,那踏实劲比什么都强。现在风波过了,它该找个地方歇着了。
从抽屉最里面摸出个银色保险盒——刚工作那年发了年终奖买的,密码是我生日加妈生日后两位,0,记了五年没忘过。里面有磨卷边的身份证,签名快磨没的工资卡,还有母亲偷偷塞的红布护身符,装着庙里的香灰,说能保平安。
手机放进去刚好,像回了自己的窝。按上盒盖时“咔嗒”一声,在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的卧室里,响得像锁了道闸门。转密码锁时,每个数字都“咔”地一声,转完最后一个“3”,彻底锁死。不是扔,是封——古代将军打完仗,把染血的剑收进鞘里,从不是怕剑利,是懂了什么时候该出鞘,什么时候该歇手。
推回抽屉时“吱呀”一声,涩得很。胸口那股沉了许久的劲,跟着松了,连呼吸都顺了不少。
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天早暗了。
高楼的灯一盏盏亮起来,像撒在黑布上的碎星,连成一片灯海。楼下的车河淌个不停,车灯在玻璃上晕开光斑,像打翻了颜料盘。远处有鸣笛声,隔壁传来模糊的小品笑声——我握了握拳,指节发白,手心却暖烘烘的。
得找个锚点,把我这颗在风浪里飘够了的心,钉回实地上。代码,这东西最靠谱。
大学时为了写图书馆管理系统,在实验室熬了三个通宵。空调坏了,夏天热得像蒸笼,抱着电脑啃冰镇矿泉水,程序跑通弹出“登录成功”时,比拿奖学金还爽。刚工作时修支付系统的bug,查了三天资料问了五个同事,凌晨两点才发现是个小数点错了——改完测试通过,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对着屏幕笑了半天,那轻松劲比发年终奖还珍贵。
代码不会骗人,你对它上心,它就给你回响。不像人心,绕八百个弯;也不像那系统,冷得只剩数据。
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屏幕亮起时,我把我和兄弟们在县城胖子大排档的合影设成了桌面背景——我们都举着啤酒瓶,臭军脸红得像关公,刚子眼镜反光,阿飞笑得牙都露出来,背景是油腻的招牌和冒气的火锅。
我指尖在触摸板上划了划,像拍了拍他们的脸。
新生活,就从这冷清公寓里,这锁死的盒子里,这亮着的屏幕上,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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