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水镇,名副其实。它蜷缩在一条通往长江的支流——栖水河畔,规模不大,青瓦白墙的民居依水而建,几座石拱桥连接着两岸。镇子里弥漫着鱼腥、水汽和晾晒渔网的淡淡味道,时光在这里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
秦山河与林天缘抵达时,已是两天后的黄昏。两人皆是一身风尘,面色疲惫,刻意选择了最不起眼的路径,避开了所有可能的眼线。
按照墨非遗简中的模糊指示,他们在镇子最西头,靠近一片野生芦苇荡的地方,找到了一间孤零零的茅草屋。屋前晾晒着渔网,一个头发花白、皮肤黝黑、脸上布满岁月沟壑的老渔夫,正坐在小马扎上,就着最后的天光,慢条斯理地修补着渔网上的破洞。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与世无争的沉稳。
秦山河上前,并未直接提及墨非,而是按照简中暗示的暗语,拱手道:“老丈,叨扰了。请问,这栖水河畔,可还有能泊夜船的安静湾口?”
老渔夫抬起头,浑浊却并不麻木的眼睛打量了二人一番,尤其是在气息虚浮、脸色苍白的林天缘身上停顿了一下,然后沙哑地回道:“湾口是有,但水底下石头多,生人容易搁浅。”
秦山河心中微动,接上暗语:“无妨,我们船上带着探水的竹篙。”
老渔夫点了点头,不再多问,只是指了指茅屋:“屋里窄,不嫌弃就进来喝碗热水吧。” 态度平淡,既无热情也无排斥,仿佛只是寻常的邻里招呼。
茅屋内陈设极其简陋,一床一桌,几条板凳,墙角堆着些杂物,却收拾得干干净净。老渔夫自称姓韩,镇上人都叫他韩老鳏。他生火烧水,给二人各倒了一碗温热的粗茶。
“墨非……他走之前,来过信。”韩老鳏看着跳跃的灶火,声音低沉,“他说,如果有一天,有带着‘竹篙’的人来找我,能帮就帮一把。” 他顿了顿,看向秦山河,“你们是他朋友?”
“生死之交。”秦山河郑重道。
韩老鳏叹了口气:“他是个有本事的好人,就是心思太重……前些日子听说他没了,我就知道,这世道,终究是容不下太多明白人。” 他没有追问墨非的死因,也没有打听秦山河二人的来历和伤势,只是道:“我这里偏僻,平时没什么人来。你们若需要个地方落脚,后面还有个堆放杂物的棚子,收拾一下能住人。吃的,河里有的捞,饿不死。”
这份不追问的接纳,在此时此刻,显得尤为珍贵。秦山河深深一揖:“多谢韩老丈收留之恩。”
接下来的日子,师徒二人在韩老鳏这简陋的茅屋后棚安顿下来。这里虽然条件艰苦,但胜在安全隐蔽。秦山河开始全力为林天缘调理伤势,尤其是那棘手的神魂之创。他结合“守龙一脉”的养魂秘术和随身携带的珍贵药材,每日为林天缘行针导气,温养识海。
林天缘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或静坐调息。那阵法反噬的伤害远超想象,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打碎的瓷器,虽然被师父强行粘合,但布满了裂痕,稍有不慎就可能再次崩裂。意识深处,时常会闪过听潮阁水潭中那些痛苦挣扎的魂影和镇魂碑那苍凉浩瀚的意志,交织成光怪陆离的噩梦。
在清醒的间隙,他开始尝试主动去感受、去理解自身与那镇魂碑之间那丝奇妙的联系。那并非力量上的连接,更像是一种……权限上的认可?仿佛他这“龙吟之体”,天然就拥有靠近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引动这类上古镇物的资格。
同时,他也开始反思听潮阁一战。自己的莽撞差点害死自己和师父,但也正是那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才意外激发了镇魂碑的反应。力量与心性,缺一不可。
这天傍晚,林天缘感觉精神稍好,能够下地行走片刻。他走出棚子,看到韩老鳏正坐在河边的青石上,望着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栖水河出神。河面波光粼粼,偶尔有鱼儿跃出,溅起一圈涟漪。
“韩爷爷。”林天缘走过去,轻声招呼。
韩老鳏回过头,看了看他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点了点头:“气色比前几天好了点。年轻人,恢复得快。”
林天缘在他旁边坐下,也望着河水。在他的感知里,这条栖水河的气息远比长江温和宁静,但隐隐地,也有一丝极细微的、与长江水脉同源却微弱许多的流转韵律。
“韩爷爷,您在这栖水河住了很久了吧?这河……一直这么平静吗?”
韩老鳏浑浊的眼睛望着远方,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河嘛,表面上看着都差不多。但底下是急是缓,是清是浊,只有常年在它身上讨生活的人才晓得一二。”
他指了指河心一处看似平静的水域:“看见那儿没?看着平,底下有个暗漩,每年都得卷走几条不懂事的外乡船。”又指了指下游方向,“再往下十里,有个回水湾,那里水深,鱼多,但老辈人说,那底下沉着东西,不干净,晚上能听到怪声,有经验的渔夫都不往那儿去。”
林天缘心中一动。回水湾,沉东西,怪声……这些看似乡野怪谈的信息,在经历过听潮阁事件后,他不敢再等闲视之。这栖水河是长江支流,其水脉与长江主干相连,若长江主水脉因鬼教大阵和“水狱”封印被动摇,这些支流不可能毫无影响。
“韩爷爷,您听说过……‘水狱’吗?”林天缘试探着问道。
韩老鳏拿着旱烟杆的手微微一顿,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深深吸了一口烟,吐出浓浓的烟雾,良久,才在烟雾缭绕中幽幽说了一句:
“水里头关着的东西,谁说得清呢?老话讲,欺山莫欺水……这江河湖海的年纪,比人老得多咯。”
他的话带着浓重的乡音和宿命般的沧桑,没有直接回答,却让林天缘心中的那根弦,绷得更紧了。这看似平凡的渔镇,这沉默寡言的老渔夫,或许也藏着与这滔天大局相关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夜幕降临,栖水河畔恢复了宁静。但林天缘知道,这宁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假象。他和师父必须尽快恢复,因为下一场风暴,或许就会从这条看似平静的支流开始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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