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梆子刚敲过,唐宁就攥着块被体温焐热的铜令牌,躲在坤宁宫西侧的石榴树后。树影把他半个身子罩在阴影里,龙袍的下摆被夜风卷得贴在小腿上,布料摩擦着下午被树枝刮出的细痕,有点痒,却不敢伸手去挠——佛堂的朱漆门就在二十步外,里面隐约传来念珠转动的“沙沙”声,混着太后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像条吐着信子的蛇,缠得人心里发紧。
“……魏忠贤那边还没消息?”太后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出来,带着点不耐烦,念珠声突然顿了一下,“诏狱的人都是废物吗?连个死太监都看不住!”
“娘娘息怒。”是丽太妃的声音,比平时尖细了些,“李公公刚回来报,魏公公在诏狱里绝食了,说要是不把他放出来,就把当年修佛堂的银子账全抖出去——不过娘娘放心,奴婢已经让人给牢饭里加了安神药,他撑不了几天。”
唐宁的指节攥得发白,铜令牌上的“禁军巡夜”四个字硌得掌心生疼。下午虎子从禁军大营回来时,脸上还带着伤,说太后的侄子赵承业带着三百私兵,把诏狱围了半圈,明着是“协助看管重犯”,实则是想杀人灭口。现在看来,太后是真急了,连自己的人都敢下死手。
他往石榴树后缩了缩,正好看见两个小太监端着食盒从月亮门走过,食盒上印着“佛堂供品”的字样,飘出来的甜香里掺着点异样的苦味——是上次丽太妃送的蜜饯里的“缓筋散”味。唐宁心里一沉,这是要给佛堂里的人下毒?还是要借着供品把药送进诏狱?
就在这时,佛堂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赵承业穿着身藏青色劲装,腰上别着把弯刀,从里面走出来。他的靴子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噔噔”的响,路过石榴树时,突然停下脚步,往树影里扫了一眼:“谁在那儿?”
唐宁的心跳瞬间提到嗓子眼,赶紧把铜令牌往袖里塞,手却不小心碰到了腰间的玉佩——那是真圣上昨天让陆峥转交的,玉坠上刻着个“明”字,是她的小字。玉佩碰撞的轻响在夜里格外清晰,赵承业的手立刻按在了刀柄上:“出来!不然别怪本将军不客气!”
唐宁深吸一口气,慢慢从树影里走出来,故意把龙袍的下摆往下拽了拽,露出点金线:“是朕。”
赵承业的脸色瞬间变了,手从刀柄上松开,却没下跪,只是拱了拱手:“臣……参见圣上。不知圣上深夜来坤宁宫,有何要事?”
“朕来给佛堂添香火。”唐宁往前走了两步,目光落在他腰间的弯刀上,“赵将军倒是清闲,这个时辰不去练兵,反而来太后宫里当差?”
赵承业的眼神闪了闪,往后退了半步:“臣……臣是奉太后之命,来护送供品的。圣上也知道,最近宫里不太平,魏公公出事后,太后娘娘总担心有人加害,臣这个做侄子的,总得尽点孝心。”
“孝心?”唐宁冷笑一声,突然提高声音,“你的孝心就是带着私兵围诏狱?就是给牢饭里加安神药?还是说,你的孝心是想趁着重阳节宫宴,把朕和真圣上一起杀了,好让你姑姑当女皇帝?”
赵承业的脸瞬间白了,手又按在了刀柄上,却没敢拔出来——他知道,只要自己动一下,藏在暗处的禁军就会冲出来。唐宁看着他这副色厉内荏的样子,突然想起去年在河南街头,那些抢灾民粮食的兵痞,也是这副既狠又怕的嘴脸。
“圣上可不能乱说!”赵承业的声音发颤,“臣对大启忠心耿耿,怎么会做这种谋逆之事?定是有人在圣上面前挑拨离间,臣恳请圣上明察!”
“明察?”唐宁伸手从袖里掏出密信的副本——是栓子下午抄的,上面还沾着点算盘灰,“这是你姑姑和番邦通敌的信,上面有她的私印,还有你画的边境地形图,你要不要看看?”
赵承业的腿一软,差点跪下去,嘴里还在硬撑:“这……这是假的!是有人伪造的!圣上要是不信,臣可以跟您去太庙里对质,让列祖列宗作证!”
“不必了。”唐宁把密信收回来,声音冷得像冰,“朕已经让人把信送到左相府了,明天上朝时,会当着百官的面,让你和你姑姑好好说说,这‘假信’里的三座城池,到底要怎么卖给番邦。”
他话音刚落,佛堂里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太后的尖叫紧接着响起来:“赵承业!你还愣着干什么?把他抓起来!杀了他!”
赵承业像是被这声喊醒了,猛地拔出弯刀,朝唐宁扑过来:“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本将军就只能替天行道了!”
唐宁早有准备,往旁边一闪,正好躲过弯刀的劈砍。藏在暗处的禁军立刻冲出来,把赵承业围在中间。陆峥提着剑从月亮门跑过来,剑尖指着赵承业的喉咙:“赵将军,你敢行刺圣上,可知是诛九族的罪?”
赵承业的刀垂在地上,青石板上滴下几滴血——是刚才劈空时划伤了自己的手。他看着围上来的禁军,突然疯狂地笑起来:“诛九族?你们以为抓了我就有用吗?太后娘娘已经让人去密道了,真圣上活不了多久!还有城外的私兵,只要我不回去,他们就会冲进宫,把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全杀了!”
唐宁的心一紧,转身就往密道入口跑——密道在佛堂的供桌下面,是真圣上上次偷偷告诉他的。陆峥会意,让人把赵承业捆起来,自己带着几个禁军跟在唐宁后面。
佛堂里一片狼藉,供桌被掀翻在地,香炉摔成了碎片,太后和丽太妃被两个禁军按在地上,还在拼命挣扎。唐宁没理会她们,径直走到供桌旁,掀开地上的蒲团——下面果然有个暗门,暗门的缝隙里透出点微光,还传来微弱的呼救声。
“圣上!救我!”是真圣上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要把我扔进密道的水牢里!”
唐宁赶紧让禁军撬开暗门,里面的台阶又陡又滑,他扶着墙往下走,刚走了几步,就看见两个太监正拖着真圣上往水牢里拽。真圣上的手腕被绳子捆着,袖子上全是泥,看见唐宁,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唐宁,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别怕,我来了。”唐宁冲上去,一脚踹开左边的太监,禁军紧接着把另一个太监按在地上。他解开真圣上的绳子,看见她的手腕被勒出了红印,心里一阵疼——这半个月来,她躲在密道里,吃不好睡不好,还要提心吊胆地提防太后的人,肯定受了不少苦。
“我们先出去。”唐宁把真圣上扶起来,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泥,“外面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赵承业被抓了,太后和丽太妃也跑不了,你安全了。”
真圣上点了点头,却还是紧紧抓着唐宁的胳膊,声音里带着点后怕:“唐宁,我刚才听见太后说,她和番邦的人约定,重阳节那天,只要他们杀了你来,就把山海关以西的三座城池给他们……还有,魏忠贤手里有她贪墨军饷的账本,她怕魏忠贤把账本交出来,才想杀人灭口。”
唐宁的脸色更沉了,扶着真圣上往台阶上走。佛堂里,太后还在大喊大叫:“你们不能抓我!我是太后!是大启的太后!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会遭天谴的!”
唐宁走到她面前,蹲下来,看着她扭曲的脸:“天谴?你勾结番邦,出卖国家,杀害忠良,贪墨军饷,这些事哪一件不该遭天谴?你以为你是太后,就可以为所欲为?告诉你,这天下是百姓的天下,不是你一个人的!”
太后还想说什么,陆峥已经让人把她的嘴堵上,和丽太妃、赵承业一起押了下去。佛堂里只剩下唐宁和真圣上,还有满地的狼藉。真圣上看着摔碎的香炉,突然叹了口气:“这佛堂是我母后当年亲自修的,她说要为大启祈福,没想到最后却成了你们藏污纳垢的地方。”
唐宁拍了拍她的肩膀,没说话。他知道,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太后的私兵还在城外,魏忠贤在诏狱里还没招供,朝堂上还有不少太后的党羽,接下来的仗,还得接着打。
他扶着真圣上走出佛堂,夜风带着点桂花的香气吹过来,比刚才的甜香好闻多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把青石板照得发白,远处传来禁军换岗的脚步声,整齐划一,像极了当年在孤儿院时,张嬷嬷教他们排队打饭的样子。
“唐宁,”真圣上突然停下脚步,看着他的眼睛,“等把所有坏人都抓起来,你想做什么?”
唐宁愣了一下,想了想,笑着说:“我想回孤儿院看看,看看张嬷嬷还在不在,看看当年抢我窝头的那帮小子,现在过得好不好。要是可以,我还想在城外开个小铺子,卖枣泥糕,每天都能吃上新出炉的。”
真圣上也笑了,眼睛里闪着光:“好啊,到时候我也去,我还没吃过你说的枣泥糕呢。对了,我还要让御膳房的师傅把配方教给你,让你每天都能做。”
唐宁点了点头,心里暖暖的。他知道,这个愿望现在还实现不了,但只要他们一起努力,把那些贪官污吏都抓起来,把大启治理好,总有一天,他们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他扶着真圣上往乾清宫走,青石板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混着禁军的脚步声,像一首慢慢变好的歌。远处的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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