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风带着咸腥味，吹得沧州码头的帆布猎猎作响。唐宁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硬的靛蓝绸缎长衫，腰间挂着个装着碎银的荷包，手里把玩着一块刻着“盐记”的木牌，活脱脱一副常年走南闯北的盐商模样。身后的陆峥和老疤脸也换了行头，一个扮成账房先生，手里捧着算盘和账本；一个扮成护卫，腰间别着把短刀，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东家，前面就是沧州盐运司的码头了，听说这儿的盐商要想拿货，都得先给运司的王经历塞银子，不然连盐仓的门都进不去。”陆峥压低声音，用账册挡住嘴，跟唐宁说道。
唐宁点点头，目光落在码头旁的一排盐仓上。那些盐仓都是青砖砌的，门口站着几个穿着差役服的人，手里拿着鞭子，对进出的盐商颐指气使。不远处，几个盐商正围着一个肥头大耳的官员，点头哈腰地递着银子，那官员正是沧州盐运司的经历王虎。
“走，过去看看。”唐宁整了整长衫，迈步朝王虎走去。刚走近，就听见王虎的声音：“张老板，你这月的‘孝敬’怎么才五百两？上个月都给了八百两，是不是觉得我王虎好欺负？”
张老板赶紧陪着笑：“王经历，不是小的小气，实在是这月的盐价涨了，小的利润薄，您就多担待担待，下个月一定给您补上！”
“补上？”王虎冷笑一声，一脚踹在张老板的货箱上，盐粒撒了一地，“我告诉你，今天要是不把八百两交齐，你这船盐就别想运走！”
张老板急得满头大汗，却不敢反驳，只能不停地哀求。唐宁看在眼里，心里怒火中烧——盐铁专卖本是为了稳定物价、充实国库，可这些官员却把它当成了敛财的工具，百姓们吃盐贵，盐商们赚不到钱，好处都被他们占了。
“王经历好大的威风啊！”唐宁走上前，手里的“盐记”木牌在指尖转了个圈，“不过，我倒是第一次听说，盐运司的‘孝敬’还能漫天要价，难道就没有个规矩？”
王虎转头看向唐宁，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穿着绸缎长衫，腰间的荷包鼓鼓囊囊，以为是个新来的盐商，语气稍微缓和了些：“你是哪个盐号的？怎么没见过你？”
“在下唐记盐号的东家，刚从江南过来，想在沧州进点盐。”唐宁拱了拱手，“听说王经历是这儿的‘话事人’，特意来拜访，只是没想到，王经历的‘规矩’这么特别。”
王虎以为唐宁是来送礼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规矩嘛，都是人定的。想在沧州拿货，就得按我的规矩来。每月‘孝敬’八百两，我保你畅通无阻；要是不愿意，你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拿不到一斤盐。”
“八百两？”唐宁故作惊讶，“王经历，我这刚入行，本钱不多，能不能少点？五百两怎么样？”
王虎脸色一沉，刚要发作，老疤脸往前一步，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眼神冰冷地看着他。王虎被老疤脸的气势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随即又反应过来，自己是盐运司的经历，还怕一个商人不成？
“你敢威胁我？”王虎指着老疤脸，“我告诉你，在沧州，我王虎说了算！别说五百两，就是七百九十九两，你也别想拿货！”
唐宁笑了笑，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王虎：“王经历别生气，我就是跟您开玩笑。这是一百两，算是见面礼，您先拿着。至于每月的‘孝敬’，我再想想办法，您看能不能先让我去盐仓看看货？”
王虎接过银子，掂量了掂量，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算你识相！来人，带唐老板去盐仓看看，让他挑最好的盐！”
跟着差役走进盐仓，一股咸涩味扑面而来。盐仓里堆满了盐袋，有的盐袋已经破了，盐粒撒了一地，还有些盐因为受潮，结成了硬块。差役指着一堆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盐袋：“唐老板，这是最好的盐了，一斤要五十文，你要多少？”
唐宁蹲下身，拿起一把盐，放在手里搓了搓，又闻了闻，眉头皱了起来：“这就是最好的盐？里面掺了不少沙子，还有股霉味，怎么能卖五十文一斤？”
差役不耐烦地说：“唐老板，你别挑三拣四的，在沧州，能拿到这样的盐就不错了。要是不愿意，你就去别的地方看看，看谁愿意卖给你！”
唐宁站起身，心里已经有了数。他假装无奈地说：“行吧，先给我装一百袋，我回去试试销路。要是好卖，以后再跟王经历长期合作。”
差役见唐宁答应了，赶紧让人装盐。陆峥趁机拿出账本，假装记账，实则把盐的质量、价格和差役的态度都记了下来。
出了盐仓，唐宁刚要离开，就被一个穿着长衫的人拦住了。那人低声说：“唐老板，我是恒通盐号的李老板，有件事想跟您聊聊，不知您有没有时间？”
唐宁看了看陆峥和老疤脸，点了点头：“李老板有话请说。”
两人走到码头旁的一个茶馆里，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李老板喝了口茶，压低声音说：“唐老板，我看您是个实在人，就跟您说实话吧。这沧州盐运司的王虎，就是个吸血鬼，每月的‘孝敬’从五百两涨到八百两，还经常以次充好，咱们盐商们苦不堪言啊！”
唐宁故作惊讶：“还有这种事？那你们怎么不向上面反映？”
“反映？”李老板苦笑着摇了摇头，“谁没反映过？可王虎跟盐运使张大人是拜把子兄弟，咱们反映上去的状纸，都石沉大海了。上个月，有个盐商不愿意交‘孝敬’，王虎就派人把他的盐船扣了，还把他打得半死，到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唐宁心里的怒火更旺了，他没想到，盐运司的腐败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对李老板说：“李老板，难道咱们就只能任由他们欺负？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李老板叹了口气：“还能有什么办法？除非圣上亲自来查，不然谁也管不了他们。对了，唐老板，我听说最近有十二家大盐商，跟盐运司的张大人勾结在一起，垄断了沧州的盐市，把盐价抬得老高，咱们这些小盐商，日子更难过了。”
“十二家大盐商？”唐宁眼睛一亮，“李老板，你知道是哪十二家吗？他们跟张大人是怎么勾结的？”
李老板想了想，说：“具体是哪十二家，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为首的是聚源盐号的赵老板。他们每个月都会给张大人送一大笔银子，张大人就给他们特权，让他们优先拿货，还帮他们打压咱们这些小盐商。听说，他们最近还在偷偷往塞外运盐，卖给番邦，赚黑心钱呢！”
唐宁听到“往塞外运盐卖给番邦”，心里咯噔一下。盐铁专卖是国家的命脉，私自往番邦运盐，就是通敌叛国！他强压着怒火，对李老板说：“李老板，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你放心，总有一天，这些腐败的官员和黑心的盐商，会受到惩罚的。”
李老板以为唐宁只是说说而已，摇了摇头：“但愿如此吧。唐老板，你以后在沧州拿货，可得小心点，别跟王虎硬碰硬，不然吃亏的是你自己。”
唐宁谢过李老板，带着陆峥和老疤脸离开了茶馆。路上，陆峥说：“圣上，这沧州盐运司的水也太深了，不仅有贪腐，还有通敌叛国的嫌疑，咱们得赶紧查清楚，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唐宁点点头：“没错。老疤脸，你明天去查查聚源盐号的赵老板，看看他的盐都运到哪里去了，有没有往塞外运的迹象。陆峥，你去联系当地的暗线，收集王虎和张大人贪腐的证据，越多越好。”
“是！”老疤脸和陆峥齐声应道。
接下来的几天，唐宁继续扮成盐商，在沧州的盐商圈子里周旋。他故意跟王虎拉近关系，经常请他喝酒吃饭，还送了不少银子，渐渐取得了王虎的信任。王虎见唐宁“懂事”，也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偶尔会跟他透露一些盐运司的内幕。
这天，王虎喝醉了，拉着唐宁的手说：“唐老板，跟你说个事，你可别跟别人说。下个月，聚源盐号的赵老板要往塞外运一批盐，足足有五千袋，都是最好的精盐，卖给番邦的可汗，能赚不少钱呢！张大人已经跟边关的守将打好招呼了，到时候会放他们过去。”
唐宁心里一紧，表面上却装作兴奋的样子：“真的？赵老板可真有本事！不知道我能不能跟着分一杯羹？”
王虎拍了拍唐宁的肩膀：“你？还差点意思。等你多交几年‘孝敬’，跟张大人混熟了，再说吧！”
唐宁假装失望，心里却已经有了计划。他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陆峥和老疤脸，让他们做好准备，等赵老板运盐的时候，当场将他们拿下。
半个月后，老疤脸传来消息，赵老板已经准备好了五千袋盐，打算在月底的一个深夜，从边关的一个秘密关口运出。唐宁立刻让人快马加鞭，把消息传给了边关的总兵，让他派兵在关口埋伏。
到了月底，唐宁亲自带着陆峥和老疤脸，跟着王虎去了盐仓。只见赵老板的盐船已经装满了盐，正准备出发。王虎得意地说：“唐老板，你看，这就是赵老板的盐船，马上就要出发了。等他们回来，张大人还会宴请咱们呢！”
唐宁笑了笑，没说话。就在盐船刚要离开码头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无数火把照亮了夜空。赵老板和王虎脸色大变，刚要逃跑，就被冲过来的士兵包围了。
“不许动！都给我蹲下！”边关总兵亲自带队，大声喊道。
赵老板吓得腿都软了，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大人饶命！我只是个盐商，什么都不知道啊！”
王虎也慌了，他指着唐宁说：“大人，是他！是他让我这么做的！跟我没关系！”
唐宁摘下头上的帽子，露出了真面目：“王虎，你看清楚了，我是谁！”
王虎抬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圣……圣上！您怎么会在这里？”
“朕要是不来，怎么能看清你们这些蛀虫的真面目？”唐宁脸色一沉，“把赵老板、王虎还有盐仓里的所有人都抓起来，押回京城审讯！另外，通知张大人，让他立刻来边关见朕！”
士兵们齐声应道，把赵老板和王虎等人押了下去。唐宁看着装满盐的盐船，心里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次不仅破获了一起盐铁专卖的贪腐案，还阻止了一起通敌叛国的阴谋，算是给百姓和朝廷都交了一份满意的答卷。
几天后，张大人赶到了边关。他见到唐宁，还想狡辩，可当唐宁拿出他和赵老板、王虎勾结的证据时，他再也无法抵赖，只能乖乖认罪。
唐宁当即下旨，将张大人、王虎、赵老板等人斩首示众，抄没他们的家产，用来补偿盐商和百姓。同时，他还对盐铁专卖制度进行了改革，规定盐商必须经过官府登记，盐的价格由朝廷统一制定，严禁官员私自收取“孝敬”，严禁盐商私自往番邦运盐。
消息传到沧州，盐商们和百姓们都拍手叫好。李老板特意赶到边关，给唐宁送了一块“为民做主”的牌匾，激动地说：“圣上，您真是咱们的救星啊！以后咱们盐商再也不用受官员的欺负了，百姓们也能吃到便宜的盐了！”
唐宁接过牌匾，笑着说：“这是朕应该做的。只要你们好好做生意，不欺行霸市，朕就会一直支持你们。”
离开沧州的时候，唐宁站在船头，看着渐渐远去的码头，心里充满了感慨。他知道，盐铁专卖的改革只是开始，往后还有很多改革要推行，还有很多贪腐要打击。但他有信心，只要坚持下去，只要真心为百姓着想，就一定能把大启治理好，让百姓们都过上好日子。
船行渐远，沧州的码头渐渐消失在视野里，可唐宁心里的信念却更加坚定了。他知道，他的路还很长，还有很多挑战在等着他，但他不会退缩，因为他身后，是千千万万的百姓，是大启的江山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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