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玻璃公司签约的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华建集团内部激起了层层涟漪。
林初夏盯着电脑屏幕上那张偷拍照片,指尖微微发凉。照片拍摄时间是昨晚十点——就在刘振东离开华建不到三小时后。这不是巧合,而是精确计算过的打击。
“他们这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陈国栋一拳捶在会议桌上,文件被震得散落一地,“没有那种特种玻璃,垂直森林的外立面设计就完了。整个方案的核心竞争力少了一半!”
张峻脸色苍白地翻阅着技术资料:“替代方案...我们之前考虑过三种替代材料,但光学性能和耐久性都达不到要求。特别是光催化自洁功能...”
“那就重新找!”林初夏的声音斩钉截铁,“全世界不是只有一家公司生产特种玻璃。”
她立即召集紧急会议。凌晨两点的会议室里,团队成员们眼带血丝,但每个人都挺直了脊背。投影仪在幕布上投出世界特种玻璃供应商的分布图,红色的标记点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日本旭硝子、美国康宁、法国圣戈班...这些国际巨头理论上都有类似产品。”孙薇快速汇报着市场调研结果,“但问题是一样的——要么产能已被预订,要么价格是德国产品的两倍以上。”
赵明补充着更残酷的数据:“即使我们愿意接受高价,从技术对接、样品测试到批量采购,最短也需要三个月。而招标截止日期是四十二天后。”
时间,成了最致命的敌人。
会议室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窗外,城市在最深的夜色中沉睡,而华建这艘刚刚扬帆的船,却面临着触礁的危险。
林初夏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在“德国公司”四个字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从现在开始,忘记这家公司。”她的声音平静得不正常,“张工,你负责的技术团队分两组行动。A组继续优化国产纳米涂层的方案,我要在三天内看到完整的实验室报告。b组...”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b组研究一个更大胆的可能性——如果我们不用玻璃呢?”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用玻璃?”张峻疑惑地问,“那外立面...”
“建筑历史上,每一次材料革命都是从‘不用什么’开始的。”林初夏在白板上快速画着草图,“钢筋混凝土替代了砖木,幕墙替代了实墙。现在,为什么不能有一种新材料,既满足功能需求,又打破玻璃的局限?”
这个思路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僵局。
顾景深在视频连线中加入了讨论:“林小姐的想法很有意思。我最近在研究一种新型复合材料——将碳纤维网格与光敏树脂结合,通过3d打印技术成型。理论上,它可以实现比玻璃更复杂的曲面,重量却只有三分之一。”
“但这种材料还停留在实验室阶段...”张峻担忧道。
“所以才是机会。”林初夏眼中闪着光,“如果我们能第一个把它用在大型公建上,这就是革命。”
这个决定太大胆,以至于会议室里出现了明显的分歧。以陈国栋为首的老成派认为风险太高,而以张峻为首的创新派则跃跃欲试。
争论持续到凌晨四点。最后,林初夏拍板:“两条腿走路。A组继续攻关国产涂层,这是保底的方案。b组全力研发新材料,这是创造奇迹的可能。”
她看向视频中的顾景深:“顾先生,您有相熟的材料实验室吗?”
“清华大学的复合材料实验室,我的一位师兄在那里主持工作。”顾景深说,“但他是个出了名的怪才,只对自己感兴趣的项目投入时间。”
“那就让他感兴趣。”林初夏说,“安排最快的航班,我今天下午就去北京。”
---
上午八点,当林初夏准备出发去机场时,前台打来内线电话:“林董,中科绿产的刘总又来了。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谈。”
该来的总会来。林初夏深吸一口气:“请他到办公室。”
刘振东这次没有带专家团,只有他一个人。他手里拿着一份刚出炉的行业简报,头条新闻赫然是“德国顶尖材料商与宏远集团达成战略合作”。
“林董看到新闻了吧?”刘振东将简报放在桌上,“资本市场的反应很直接——宏远集团的股价今天开盘涨了七个点。而业内人士都在猜测,华建的方案要推倒重来了。”
林初夏平静地给他倒了杯茶:“刘总今天来,是想撤资吗?”
“如果我说是呢?”刘振东盯着她的眼睛。
“那我会很遗憾,但理解。”林初夏的回答出乎意料的从容,“商业合作本就是双向选择。不过在那之前,我想请您看样东西。”
她打开电脑,调出一份刚刚完成的ppt。封面上写着:“建筑材料的第三次革命——从被动采光到主动造光”。
刘振东的眉毛挑了起来。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林初夏展示了那个疯狂的新方案:用3d打印的复合材料替代玻璃,不仅实现更好的光学性能,还能通过材料内部的光导纤维,在夜间主动发光,将建筑变成一件巨大的光影艺术品。
“更重要的是,”她切换到最后一张图,“这种材料的生产过程,能耗只有玻璃制造的十分之一,且百分之九十的原料可以回收利用。如果成功,它将成为绿色建筑的新标杆。”
刘振东沉默了很久。茶杯在他手中端起又放下,最终,他笑了:“林初夏,你知道吗?你让我想起二十年前的我。那时候我也相信,技术可以改变世界。”
“您现在不相信了吗?”
“我相信,但更相信资本的力量。”刘振东站起身,走到窗前,“你父亲当年失败过很多次,不是因为他不够优秀,而是因为他总想一个人对抗整个行业的惯性。”
他转过身,眼神复杂:“我可以继续投资,甚至可以动用关系帮你联系国内最顶尖的材料实验室。但有一个条件——如果这个新材料方案失败,你必须接受我的建议,采用成熟技术重新设计。”
这是一个残酷的选择:要么赌上一切去创造奇迹,要么在现实面前低头妥协。
林初夏没有立即回答。她走到父亲的那排书架前,抽出一本泛黄的笔记。那是林国强在建设第一个绿色建筑项目时记录的心得,扉页上写着一句话:
“匠人之所以为匠,不是因为他从不出错,而是因为他明知可能出错,依然选择最难的那条路。”
她将笔记轻轻放在刘振东面前:“我父亲的选择,从来不是基于成功率。而是基于,这件事值不值得做。”
刘振东翻开笔记,一页页看着那些已经褪色的字迹。他的手在某一页停住了——那一页记录着林国强在项目最困难时,与投资人最后的一次对话:
“他们说我在赌博,我说我在播种。赌局有输赢,播种只问耕耘。”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空调运转的声音。许久,刘振东合上笔记,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投。”他说,“不是投这个项目,是投你这股疯劲。但记住——如果失败,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
下午三点,林初夏已经坐在飞往北京的航班上。舷窗外,云海在阳光下翻滚,像一片无边的棉花田。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整理新材料的技术要求。
坐在旁边的陈国栋忧心忡忡:“初夏,我们是不是太冒险了?万一新材料研发失败,我们连保底的国产方案都会受影响。”
“陈叔,”林初夏转过头,眼神坚定,“你还记得文化艺术中心项目开工那天吗?所有人都说我们疯了,一个快破产的公司敢接政府重点项目。但我们做到了。”
她望向窗外的云层:“这一次,我们不是要证明自己能行,而是要证明,建筑行业可以有另一种可能——不是拼价格、拼速度、拼关系,而是拼谁更敢为未来负责。”
飞机穿过云层,阳光突然倾泻而入,照亮了整个机舱。那一瞬间,林初夏想起了父亲说过的一句话:
“真正的匠人,眼里看的不是眼前的砖石,而是百年后人们站在这栋建筑前时,眼中会有的光。”
四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首都机场。顾景深已经等在出口,身边站着一位穿着实验室白大褂、头发乱糟糟的中年男人。
“林小姐,这位是清华大学复合材料实验室的负责人,傅明教授。”顾景深介绍道,“他看了你的方案大纲,很感兴趣。”
傅明教授推了推厚厚的眼镜,开门见山:“你们的想法很大胆,但技术难题一大堆。光敏树脂的耐候性、碳纤维网格的打印精度、大尺寸构件的应力分布...每一个都是世界级难题。”
“所以我们需要您的帮助。”林初夏诚恳地说,“不是为了赢一个项目,而是想为中国的建筑行业,闯出一条新路。”
傅明教授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笑了:“跟我来吧,实验室今晚通宵。但先说好——我不管什么商业竞争,我只对技术突破感兴趣。如果你们的方案不够创新,我随时会退出。”
“一言为定。”
夜幕降临,清华大学的实验楼灯火通明。而在千里之外的华建集团,张峻带领的技术团队也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关。两处灯火,共同照亮着一条前人未曾走过的路。
凌晨两点,当第一批复合材料试片在3d打印机中缓缓成型时,林初夏收到了周志强发来的加密信息:
“已确认,德国公司的独家代理协议中有针对华建的特别条款。但另发现,宏远集团在签约同时,也在秘密研发类似新材料。”
照片附件里,是宏远集团研发中心的夜间灯光——同样通明如昼。
竞争从未停止,只是换了一个战场。
林初夏关掉手机,看向实验室窗外。北京的夜空被城市的灯光染成暗红色,看不见星星。但她知道,那些最亮的光,往往诞生在最深的黑暗里。
而她所要做的,就是成为那束光——不仅照亮自己的路,更要照亮整个行业的未来。
打印机发出完成的提示音,第一块真正意义上的“可发光建筑表皮”试片,在深夜的实验室里,悄然诞生。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CC读书(m.ccdushu.com)筑梦芳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