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斋内,晨光熹微。 林砚卿从深沉的疲惫中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仿佛整个脑袋被掏空后又塞回了棉花。昨夜在元春执念空间中的经历,尤其是最后那金色丝线的爆发与精神力的过度透支,让他如同大病初愈。
他挣扎着坐起身,第一时间看向膝头——那本幻红钥静静地躺在那里,书页边缘的焦卷痕迹清晰可见,原本温润的光泽也黯淡了许多。噬灵教的袭击,对这件宝物也造成了损伤。
回想起昨夜那千钧一发的危机,那从根基处撼动幻红楼的恐怖力量,林砚卿心中一阵后怕,同时也涌起一股强烈的紧迫感。噬灵教如同附骨之疽,绝不会善罢甘休。必须在他们再次发动攻击前,找到修复并获取“暖玉生烟”佩灵光的方法。
而关键,就在于找到元春在现实世界的转世之身。
他强撑着精神,走到工作台前,铺开一张宣纸,研磨提笔。他需要整理线索。根据幻红楼中的见闻和真假斋老板的提示,转世之身并非凭空出现,其命运轨迹、心性特质,必与前世有冥冥之中的联系。
元春,贾府长女,才选凤藻宫,晋封贤德妃。她的一生,荣耀与枷锁并存,极致富贵与深宫寂寥交织。她的执念,是那月下海棠前,对“一心人”平凡相守的渴望,是对宫墙禁锢的绝望反抗。
那么,她的转世,在当今这个时代,会是如何?
林砚卿在纸上写下关键词:
· 才情(元春有诗才,省亲时曾题咏)
· 责任与束缚(背负家族荣耀,身不由己)
· 对纯粹情感的渴望(核心执念)
· 可能与“宫”、“苑”、“海棠”相关的地点或事物有缘
· 身处某种看似光鲜实则压抑的环境
范围很大,如同大海捞针。姑苏城数百万人口,如何寻找?
他尝试再次沟通幻红钥,希望能得到更多指引。但书页只是微温,传递来的信息模糊不清,只有一种强烈的、指向东方的微弱感应。
东方?姑苏城的东方,是工业园区、金鸡湖、独墅湖……是现代姑苏蓬勃发展的另一面。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店门被轻轻敲响。
这么早,会是谁?林砚卿警惕地起身,透过门缝,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顾清辞。他连忙开门。
顾清辞依旧是一身月白长衫,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显然昨夜稳固幻红楼根基耗费了他不少心力。
“顾兄!” “林兄,你无恙吧?”顾清辞快步进来,反手关上门,目光扫过林砚卿苍白的脸色和桌上写满关键词的宣纸,了然道,“你在寻找元妃娘娘的转世?”
“是。”林砚卿点头,将昨晚后来的情况和自己的分析说了一遍,隐去了金色丝线之事,只说是幻红钥最后爆发力量逼退了噬灵教。“幻红钥只给了我一个模糊的东方指向,这范围太大了。”
顾清辞沉吟片刻,道:“执念深重者,转世之后,其命格气运亦会受其影响。寻常卜算之法难以定位,但或许可以借助‘水镜回光’之术,追踪那受损灵光在现实世界的微弱共鸣。那灵光与元妃娘娘情魄同源,若能找到灵光共鸣之处,其转世必在附近。”
“水镜回光?” “需一静水之地,最好灵气充裕。我知道一个地方……”顾清辞眼中闪过一丝光芒,“独墅湖边的‘白鹭园’,那里环境清幽,水脉纯净,且有一处临水的平台,甚为合适。”
事不宜迟,两人简单收拾,便动身前往白鹭园。
清晨的白鹭园,薄雾如纱,笼罩着静谧的湖面与郁郁葱葱的树木。白鹭翩跹,空气清新,确实是一处灵秀之地。
顾清寻了一处伸入湖中的木质观景平台,让林砚卿面对湖水坐下,将幻红钥置于身前。
“林兄,你手持此符,集中精神,观想元妃娘娘月下海棠的景象,以及那一点温暖灵光。”顾清辞将一道绘制好的蓝色符箓递给林砚卿,自己则在他身后盘膝坐下,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周身泛起淡淡的清光,与周围的自然灵气交融。
林砚卿依言照做,手持符箓,闭上双眼,努力回忆因缘镜中看到的画面,回忆那一点在黑暗中挣扎的温暖白光。
随着顾清辞的施法,平静的湖面开始泛起细微的涟漪。渐渐地,以林砚卿和幻红钥为中心,湖面上出现了一圈圈扩大的、闪烁着微弱灵光的波纹。
波纹荡漾,湖面仿佛变成了一面巨大的镜子。镜中不再是天空和树木的倒影,而是开始闪过一些模糊的、快速流动的景象——那是姑苏城东区域的缩影,高楼、街道、公园、人流……如同加速播放的影像。
林砚卿感到手中的符箓在发烫,幻红钥也微微震动,与湖面的景象产生共鸣。他努力维持着观想,将全部心神沉浸其中。
突然,流动的景象猛地一滞!
画面定格在独墅湖教堂附近的一片临湖草坪上!那里,似乎正在举行一场小型的户外音乐会。而在湖边一棵高大的香樟树下,一个独自坐在野餐垫上的女子身影,被一道极其微弱的、只有通过水镜术才能看到的淡粉色光晕所笼罩!
那光晕的气息,与元春执念空间中那株海棠,与那点温暖的灵光,同源而出!虽然微弱,却纯净而执着!
“找到了!”顾清辞低喝一声,术法维持,让那景象更加清晰。
林砚卿凝神望去。那女子看去年纪与他相仿,约二十五六岁,穿着一身简洁的杏色职业套装,长发挽起,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她容貌清丽,气质端庄娴雅,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与周围欢快音乐会氛围格格不入的轻愁。她手中捧着一本书,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失神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眼神中带着与元春相似的、被束缚的寂寥和对远方的向往。
在她身旁,放着一个精致的公文包和一份印有某知名国际律师事务所logo的文件袋。
“律师?……”林砚卿若有所思。这与元春身处规则森严的宫廷,需谨言慎行、承担重任的处境,何其相似!
“是她了。”顾清辞肯定道,“看她气运,被一层无形的‘规条’与‘责任’所困,内心渴望解脱与真实,与元妃娘娘的执念高度契合。而且她身处的位置,正好在灵光共鸣最强烈之处。”
水镜中的景象缓缓消散,湖面恢复平静。
林砚卿长长舒了一口气,感到一阵虚脱,但心中充满了希望。终于找到了!
“接下来,你打算如何接近她?”顾清辞问道,“转世之人,未必记得前尘。贸然告知真相,恐被视为怪力乱神,适得其反。”
林砚卿看着水镜最后定格的方位,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我不能直接告诉她幻红楼和前世的事情。但我可以……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去认识她,了解她,找到她心中那份‘执念’在当下的体现,然后,寻找机会,用恰当的方式,引导她自身的力量,去温养修复那点灵光。”
他回想起真假斋老板的话——“守护住那份‘真’”。或许,化解执念,并非消除,而是帮助她在现实中,找到那份“真”的寄托与实现。
“此法甚好,润物细无声。”顾清辞赞许地点点头,“不过,噬灵教很可能也在寻找她,你务必小心,不可打草惊蛇。”
两人记下了那女子的显着特征和大致位置,离开了白鹭园。
返回山塘街后,林砚卿立刻开始行动。他换了一身休闲装,再次来到独墅湖教堂附近。凭借记忆和一点点运气,他很快就在湖边找到了那个女子。她依旧坐在那棵香樟树下,音乐会已经结束,人群散去,她却仍望着湖水出神,背影孤寂。
林砚卿没有贸然上前搭讪。他像一个普通的游客,在不远处坐下,拿出速写本,假装写生,实则暗中观察。
他注意到,她的手机响了几次,她看了看来电显示,眉头微蹙,最终都没有接听。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本的封面,那是一本《自由与枷锁》的法理学着作。
过了许久,她似乎准备离开。在收拾东西时,一枚小巧的、镶嵌着珍珠的胸针从她的文件袋滑落,滚到了草丛里,她却浑然未觉。
机会!
林砚卿立刻起身,快步走过去,捡起那枚胸针。
“小姐,你的东西掉了。”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自然。
女子闻声回头,看到林砚卿手中的胸针,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抹礼貌而疏离的微笑:“谢谢。”
她接过胸针,指尖与林砚卿有瞬间的触碰。就在那一刹那,林砚卿怀中的幻红钥轻微一热,而他也清晰地感受到,女子身上那股淡淡的、与元春同源的寂寥气息。
“不客气。”林砚卿保持着距离,目光落在她手边的书上,“《自由与枷锁》,很深刻的书。”
女子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一个“路人”会认识这本书。“你也对法学感兴趣?”
“略有涉猎。”林砚卿笑了笑,趁机说道,“看小姐的样子,似乎有些烦恼?这湖光山色,也难解心结?”
女子闻言,眼神黯淡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只是……有些身不由己罢了。”她似乎并不想多谈,再次道谢后,便拿起东西准备离开。
“我叫林砚卿,在山塘街开一家叫‘听雨斋’的小店,做古籍修复。”林砚卿在她转身前,适时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和来历,给人一种踏实、无害的印象,“如果小姐对古书旧物有兴趣,或者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坐坐,欢迎过来。”
女子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谢谢,我叫元清音。”
元清音。
姓元!林砚卿心中一动,这难道是巧合?
元清音没有再多言,微微颔首示意后,便转身离去,背影在湖畔的微风中,显得格外单薄而又坚韧。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林砚卿知道,寻找首位转世的任务,已经迈出了至关重要的第一步。
接下来,是如何真正走进她的世界,了解她的“枷锁”,守护她那渴望自由的“真心”。
而潜藏在暗处的噬灵教,绝不会坐视不管。
现实的踪影已寻得,更复杂的博弈,即将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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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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