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那铺天盖地、蕴含着滔天怨念与蚀骨阴寒的兵器碎片与狰狞骨刺，林砚卿眼中并无惧色，只有一片沉静的冰蓝。他深知，在这由对方执念主宰的“里世界”中，硬拼力量绝非上策，尤其是面对张士诚这等曾窥视天下、死后怨念积聚数百年的强悍魂灵。
他心念电转，【势之碎片】在意识深处发出清凉的微光，眼前那狂暴攻击的轨迹、能量分布、乃至其与整个鬼市空间怨念“势场”的连接点，瞬间变得清晰无比。
不能挡，只能导！
间不容发之际，林砚卿身形未动，双手却在身前虚划出一个浑圆的弧线。淡金色的龙脉之力并非硬碰硬地涌出，而是如同最柔韧的丝绸，沿着那弧线流转，引动了周遭空间中那无所不在的怨念“势场”。
他并非对抗张士诚的力量，而是巧妙地“借用”了这片空间本身的怨念基调，如同在激流中投入一颗恰到好处的石子，改变了水流的局部方向。
嗡——！
那激射而来的碎片洪流，在触及淡金色弧光的刹那，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而滑腻的屏障，轨迹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却至关重要的偏转。它们互相碰撞、挤压，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怨毒的黑气与淡金流光剧烈交织，最终竟如同被引导的泥石流般，擦着林砚卿的身体两侧呼啸而过，狠狠撞在后方的雾气壁垒之上，激起漫天怨气涟漪，将那片区域的几个“游魂”都冲击得扭曲溃散。
“咦？”
王座废墟上，张士诚的魂体再次发出惊疑之声。幽绿的双眸中怒火更炽，却也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他没想到，这个闯入者不仅意志坚定，手段更是如此诡异，竟能在他主宰的世界里，如此巧妙地化解他的攻击。
“雕虫小技！”诚王魂体咆哮，双臂一张，更恐怖的怨念开始汇聚，整个鬼市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随时要彻底崩解，将林砚卿拖入更深沉的毁灭。
然而，林砚卿却不再给他再次发动攻击的机会。
就在方才引导那波攻击的瞬间，他借助【势之碎片】与龙脉之力对怨念“势场”的扰动，敏锐地捕捉到了这鬼市空间的一个极其隐晦的“节点”——那正是连接这片表层鬼市与更深层“水底姑苏”核心区域的通道！也是所有怨念“势”最终汇聚的源头！
必须进入其中！只有接触到更核心的区域，才能更清晰地了解这片“里世界”的构成，找到可能被污染的“水灵脉”，甚至，才有可能与这被怨念蒙蔽的魂灵进行真正意义上的沟通。
“清寒！”林砚卿在心中默念，同时将一道蕴含着自身方位与意图的灵犀意念，通过留在外界的微弱印记传递出去。这是他与苏清寒事先约定的信号。
下一瞬，他不再犹豫，身形化作一道淡金色的流光，并非冲向张士诚，而是直扑方才感知到的那个空间“节点”！
他将自身对“势”的理解运转到极致，整个人仿佛化成了一缕顺应这怨念空间内部“流向”的轻烟，速度快得超出了魂体的反应。
“想逃？！给孤留下！”张士诚怒吼，一只由纯粹怨念凝聚而成的巨大鬼手，遮天蔽日般向林砚卿抓来，所过之处，空间冻结，万物死寂。
但就在鬼手即将合拢的刹那——
“嗡嘛呢呗美吽！”
一声清越而庄严的梵唱，如同穿越了水波与空间的阻隔，骤然在这片死寂的鬼市中响起！虽然声音微弱，却带着一股涤荡邪祟、安定神魂的纯正力量！
是苏清寒！她在外界，以佛门秘传的净心咒配合林家稳固空间的阵法，对这片投影到现实的鬼市边缘进行了干扰！
这干扰对于张士诚的本体来说微不足道，但在林砚卿精准把握的时机下，却如同在紧绷的琴弦上轻轻一拨！
那抓来的鬼手微微一滞，其上流转的怨念出现了一瞬间的紊乱。
就是现在！
林砚卿所化的淡金流光，如同游鱼般，在那怨念紊乱产生的微小缝隙中一穿而过，精准地撞在了那个隐晦的空间“节点”之上！
“噗！”
仿佛撞破了一层更厚、更冰冷的水膜。眼前的景象瞬间天旋地转，所有的昏黄、惨绿光晕，所有的游魂与摊位，全都消失不见。
一股无比沉重、无处不在的水压从四面八方袭来，冰冷刺骨，带着浓郁的淤泥味和更深沉的死寂。耳边不再是绝对的安静，而是充斥着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水底极深处的嗡鸣，那是水流永恒流动却又被某种力量束缚的声音。
林砚卿稳住身形，催动龙脉之力抵御着那惊人的水压，定睛向前望去。
即便心中已有准备，眼前的景象依旧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心神剧震。
他不再处于那个虚幻的鬼市之中，而是真正置身于一片……水底！
上方是幽暗无光、仿佛没有尽头的深水，只有一些散发着惨淡磷光的未知水草和浮游生物，如同鬼火般在黑暗中摇曳。
而在他前方，水波荡漾之下，赫然悬浮着一座……城市！
那是一座姑苏城的镜像，却又截然不同。
熟悉的河道街巷格局依稀可辨，但所有的建筑都呈现出一种被水浸泡了数百年的破败与扭曲。粉墙黛瓦覆盖着厚厚的淤泥与水藻，木质结构腐朽发黑，如同怪物的骨骸。桥梁断裂，亭台倾颓，园林变成了水草丛生的废墟。
整座城市，死气沉沉，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只有无尽的阴冷与荒芜。它就像一件巨大而精美的模型，被人残忍地投入深水，在时光与水流中慢慢蚀刻成了如今这副鬼魅般的模样。
孤城，水底悬。
这就是张士诚执念中，他那沉没的王都，他那未曾实现便已崩塌的王朝之梦，在这水底“里世界”中的具象化！
林砚卿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座水底姑苏城，与上方真实的姑苏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水系脉络几乎是对现实姑苏水网的复刻。但在这复刻的水脉中，流淌的不再是清澈的活水，而是浓稠如墨的怨念与死气！
那被侵占、被污染的“水灵脉”，其核心，必然就在这座悬浮于深水中的孤城某处！
而张士诚那冲天怨念的本体，也定然蛰伏在这座城的核心宫殿之中。
林砚卿悬浮在冰冷的深水里，看着前方那座无声诉说着失败与怨恨的水下鬼城，心情沉重而复杂。
收复“水灵脉”之路，此刻，才真正开始。
他深吸一口水底那冰冷而压抑的“气”，目光坚定，向着那座孤悬于黑暗水底的姑苏镜像，缓缓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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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第3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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