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让我放弃上学?我不干!”银兰将两个小辫子一甩,梗着脖子站在屋门口。
一大早,赵大用就训斥银兰。
银兰不服气,和父亲开犟:“爹,我学习那么好,这就该考高中了,为啥让我放弃啊?”
“你这丫头一点都不懂事,你娘生老五招娣和老六盼娣时,你大姐自己主动不上学了,她那时候才十三。而你,现在已经十六了。”
“她是老大,当然有当老大的责任。我不是老大,也不是老小,没有那责任!为啥让我下学?我不干!我老师也不干!不信你上村里联中去问老师去!”
“你个丫头片子,我隔老远就听到你在和你爹犯犟。你要是再犟,让你爹把你的书给烧了!”
赵老婆子颠着小脚走来,怼银兰。
“我不管!等哪天我考不上时,我就下学!否则,你们谁也别想让我下学!”
“你这死丫头!逮着谁就跟谁犯犟!桂芬,你快起来揍她一顿!”赵老婆子煽风点火。
“唉!你先去上学吧,不过,你得早上喂完猪,伺候完你几个妹妹吃完饭再去。”屋里传来桂芬的声音。
“可是大姐答应过我,我什么都不用管,只管学习的!”
“二妮,你再这样犟,娘也护不了你了!”
桂芬有些生气,她这个女儿不知随了谁,一言不和就开始犯犟,从来不会迂回。
赵大用随便喝了点儿糊豆,就着辣疙瘩咸菜,卷了两个地瓜干煎饼吃完上工去了。银兰没有吃饭,背起书包就跑。
“哎!你还没伺候你妹妹吃饭呢!”赵老婆子生气喊。
“谁爱伺候谁伺候,我得学习!”银兰跑远了,飘来决绝的话。
“你这死丫头!”
赵老婆子进到里屋,抱起小孙子亲了又亲,笑:“这孩子就是瘦,不然也是个俊小子。桂芬,你还没来奶吗?”
“没有。”桂芬有些气恼,生那些孩子时,只要吃一顿好的,奶就很多。现在,大用把家里唯一一只老母鸡杀了,她一大早就喝了鸡汤了,但是,现在还没觉得涨。
“是不是你年纪大的原因?”
“也许吧,我今年都三十八了。”
“那孩子吃什么?要不我给烧点面糊糊喝?我家里还有二斤面,是准备过年包饺子的。”
“别受累了娘,金兰爹不知道在哪里捏的羊奶,一大碗呢,够孩子们喝三天的了。三天后,估计就来奶了。”
“你们有儿子了,往后还再要孩子吗?”
“我们不打算要了,等我出了月子就去带环。”
“金兰去打水库去了吗?”
“嗯,今早不天明就走了。她们女石匠是县里树立的模范典型,不去不行。”
“我看你猪还没喂,我去给你喂上猪。不过,我只帮你这一次哈,省得老二家攀伴儿。”
“谁在说我呢?”外面响起二婶沈慧茹的声音。
桂芬和赵老婆子面面相觑,显现出尴尬。看起来背后不能说人啊。
最后还是赵老婆子开口:“我是说,我得一碗水端平了,你们自己的事自己干!你们啦呱吧,我回家。”
沈慧茹一把扯住她:“娘,你先别走,你看看我给小有才做了一件小棉袄,是用他哥哥们穿不下的衣服改的。”
赵老婆子拎起补丁摞补丁的灰色棉布对襟小袄,直夸:“还是你巧,会做对襟的。你们妯娌聊吧,我得回去喂鸡了。”
“我大嫂在做月子呢,我也忙,娘,你多来照顾着点儿。大嫂,我上班去了。”
送走二人,桂芬起来,头有些晕。她记得生老五老六时,只情绪低落了些,身体没觉得什么样。过去六年后又生这对双胞胎,看起来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桂芬去大锅里舀猪食。这是大用一大早用地瓜干碴子烀出来的,热乎乎地飘着地瓜香。
人也吃地瓜干,猪也吃,桂芬闻着就想吐。
她拄着腰去舀猪食,一只白净的小手伸过来抢了去。桂芬抬头,是二妮银兰。
“你不是上学去了吗?咋又回来了?”
银兰声音闷闷的:“我请了三天假,等你三天了,我再去上。”
“那喂完猪,你喊老五老六吃饭。”
老三玉兰十四岁,学习好,在上初一。老四铃兰十岁,在上小学三年级,她们早就吃完饭上学去了。
银兰上院墙外喂完猪,去西间屋把老五老六喊起来,帮忙给她们洗脸梳头,又给她们盛上糊豆喝了。
糊豆是用高粱在石碾上压的碎面做成的,闻着香,喝起来却拉嗓子。
银兰也喝了两碗,便去拾掇卫生。拾掇完了,她拿起一本书看。娘却在这时候叫她了,“你去南河洗褯子去,今天没的使了!”
银兰扔下书,气鼓鼓地找了盆去洗褯子。
金兰到河坝工地已经十天了。这十天里,她一直记挂着家里,老想回家看看。可是,那么多人需要吃的,就她和父亲挣工分,一天工都耽误不得。
再说了,出夫的人大队里管饭,馒头大卷子管够。她不回家,能为家里省很多粮食。
分饭时,男劳力一个人分四个大白面馒头,女劳力一个人分三个。她们一个团屋子里住着的姑娘,每个人每天都私藏一个。大白馒头那叫一个香,不就着菜都能吃撑。
现在是冬天了,馒头放几十天也不坏。等积攒多了,她们会轮换着找个由头,把馒头捎回家。在锅里馏一馏,家里的馋猫们一会儿就能造完。每次看着她们吃她带回来的东西,金兰就有一种成就感。
那年月,一年都吃不了几回白面,只有过年过节时,才包顿饺子吃,馒头可是个稀罕物。
“不得了了金兰,你家小七被你奶奶送走了!”回家送馒头回来的一个小姐妹一见到金兰就喊。
“啊?”金兰扔掉打石头的大锤,“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不信你去问问刚回来的人。你奶奶逢人就炫耀,这次送的人家好,这两口子一辈子没开怀儿,能把小七当亲女儿待,能天天喝麦乳精。”
金兰撒丫子就往山下跑,跑到她们住的用秫秸团成的屋子时,进去拿着褂子就走。
这个褂子是个旧花褂子,洗得已经看不见印花。她把两个褂子袖口都系住了,里面塞了十个大白馍馍。为了怕人看见,她贴身系上,外面穿上本地布印花大棉袄。
金兰步行三十多里,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了。她憋着一肚子气,来不及喝茶,把褂子甩在桌子上,就上堂屋的里间去看。果然,床上只剩一个小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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