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六,第11小队场屋里,挤挤挨挨都是站的人。
赵大用坐在凳子上抽旱烟。
小队会计在统计所有人的出工情况。
凡是被念到名字的,都上去对工分。
“赵金兰!”
赵金兰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密密麻麻记满她挣的工分。
会计念:“3600分!”
“哟!这妮子不错,比一个男劳力挣得还多!”
“3600分啊!看起来女石匠就是吃香!”
“让我给她算算哈,今年大丰收,一个工是一毛钱,一斤小麦是一毛七。我滴个乖乖!金兰一个人就挣了三千斤小麦!”
“啊?搁在往年,她要是都换成麦子的话,咱们队里的麦子都不够分给她的。”
听着别人的议论,金兰内心一阵高兴。这是她有史以来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年满十八岁,加入女石匠连。
她不为争名,只为每天多的那两个工分。
不,不是两个工分的事。
很多小姑娘在队里才拿五分,是男劳力的一半。而女石匠连是特殊工种的存在。上面想要立起来什么,参加这个什么的人,就能得到切身实惠。
女人打石头,那是很累的。不光腰酸背痛,还能让人消瘦。
有时候她也想歇歇的,但为了能挣到更多的工分,她一天天坚持了下来。
此时,她无比懂得积少成多的道理。
小队会计问,“赵金兰,你都换成小麦吗?”
金兰看看爹,爹微笑着看她。
赵大用此时也很高兴,他只知道闺女今年特别坚持,一个工都没落下,没想到她能挣到这么多工分。
此时,他无比骄傲。他便让金兰自己选择。
“叔,我换五十斤白面过年,地瓜干秋天有分的,就不用换了。我再换十斤大豆油,十斤盐,剩下再换五百斤小麦。”
有了隔夜粮,心里不发慌。
金兰心算很好,她在家里早就刻算的差不多了。
五十斤白面按当时价格是三毛一斤,五十斤是十五块钱。
小麦是一毛七一斤,五百斤是八十五块钱。
大豆油是八毛钱一斤,十斤是八块。
粗盐是一毛四一斤,十斤是一块四。
这些总共花了109.4元。
360元减去109.4,还剩250.6元。
有各小组的小组长立刻帮忙把金兰要的东西给分离出来,堆在外面的场院里。
桂芬让小五小六在家看孩子,她早就挑着筐和面袋子来了。
今年是个丰收年,终于能多吃几顿白面了。
看到金兰挣了这么多东西,社员们的脸上都挂着喜气。他们从金兰这里看到了希望。
金兰笑着给娘帮忙装上白面、豆油和盐。又来回好几趟,才把五百斤小麦挑回去。
回到家,金兰留下一百,剩下的全部给了娘。
金兰看着娘欢天喜地地接钱,悠悠道:“娘,看,不用人家那三百块钱的彩礼,我今年就能给你一百多块钱。我要是在家里多待几年,是不是您连本带利就都有了?”
桂芬由衷夸赞,“娘早就知道我家大妮有出息,没想到出息得这么快!我们真是沾了大光了。”
金兰之所以换这么多,是因为过年时队里发的东西不用凭票买。
都是队里自己打的粮食出产的。
要是在平时买,没有粮油票的话,那得花很多钱买。
“我爹一会儿肯定会换布票来。等有了布票,我们去供销社里多买几尺布,我们全家一人一身新衣服过年!”
金兰很为自己的打算得意了一把。从现在起,她们家,不是村里最穷的人家了。
“大妮,这事不用你管了,你把钱都给我就行,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给你和银兰、玉兰、铃兰一人一身新衣服,至于小五小六,就穿你们穿不上的衣服就行。”
“好吧。可是,我昨天打了一针,两毛五。”
“你这妮子,其实花一块钱买一斤红糖喝就行的,花钱打针干什么?”
金兰把钱递给娘,留了十元钱,“其实,我出夫的时候,得了肠绞痛,是魏家俊把我送医院的,打针的钱都是他给垫上的。”
“你这妮子咋不早说?早说的话,咱们好补分人情啊!”
“你把十块钱给他,他要是不收,咱们再买东西补人情。”
金兰攥着十元钱去药铺魏家俊没有出诊,正捧着厚厚的一本医书在看。
金兰就忽然很羡慕他了。她现在做梦都能梦到她在上学,但使劲睁大眼睛,都看不见黑板上写的是什么。
魏家俊看见金兰,放下书,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看气色,知道你不肚子疼了。还有什么地方不得劲的吗?”
“我是来还账的。”
魏家俊熟练地去翻账本,找到金兰名字,“两毛五。”
金兰掏出十元钱递过去,“不用找了,够不够的,就当那天住院时欠你的钱还清了。”
魏家俊苦笑,确实不够,但对于农村人来说,城里的医疗费用,是他们想象不到的。
“我说不要就不要了。”
魏家俊抽开抽屉,从零钱夹子上取下零钱。慢条斯理给金兰找零钱。
他的本意,是想和金兰多聊几句。
金兰却转身就走,“那就这样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赵大用回来了。他什么也没说,坐在桌子上岗处吃饭。
金兰想问问爹布票副食票的事,但想想还是吃完饭再说吧。
孩子们都放了假,也不用写作业,吃完饭都出去疯闹去了。
“爹,你换布票了吗?”
赵大用的神色有些囧,“小孩子家别问。”
“我要拿着布票给咱们家添置衣服。”
“我都说了不用你管了,你听不懂人话吗?”
赵大用有些气恼,他这个大女儿,什么都好,就是管得宽,比他老婆都烦。
“爹你不会是把工分糟践没了吧?”
金兰不依不饶。
“唉,咱们队里有好几个孤寡老人没有挣工分,光凭着队里给的那一星半点,会饿死的。我都贴补给他们了。”
“呵呵,爹还真是大方,你自己的儿女,你自己养得活吗?”
赵大用的老脸一红,他以为女儿窥破了他和周寡妇的事。
周寡妇之所以能和他暗通款曲,他许诺的就是等年底结账的时候,给他一大笔钱。
赵大用总共两千多分,就二百多块钱。
他除了给一个老人换了二十斤面后,全部换成了钱。他心里想的都是和周寡妇的激情岁月,早就把换布票和副食票的事抛诸脑后了。
就在刚才来的路上,他遇到周寡妇。两个人没事人一样溜达到了一处隐蔽处,赵大用占完便宜后,才恋恋不舍地给她掏了五十块钱。
周寡妇欢天喜地的接了。这个大怨种,可一定要伺候好了。
赵大用在金兰的逼问下,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拿出家长的威风来镇压。
“大人的事你少管!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我听说吴书记的儿子挺不错,要不咱们就答应了?”
金兰知道爹这是在恶心她呢,生气走了出去。
赵大用看着女儿的背影,哼一声,小麻雀还想跟老家雀斗,还是嫩了点儿。
里间屋的桂芬听到了,出来问:“你们爷俩咋回事?咋一见面就掐?”
“我们爷俩的事,你少掺和!”
赵大用故技重施。
“是是是,我不掺和。但是,你换的布票总得给我吧?我明天抽空上公社去赶个年集,置办点年货回来,顺便给孩子们添点儿新衣服好过年。”
赵大用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元,“喏,就这些了。”
“大妮都挣了那么多,你就这点儿?”桂芬很是鄙夷。
要是搁在往年一个工分才几分钱的时候,她不计较,一百块钱也算是不少了。
但是,女儿都挣了这么多,他一个大老爷们,咋还不如一个黄毛丫头呢?
“她只挣工分这一样活,我的活太多。村里喝个喜酒帮个忙啥的,不都是耽误的工夫么?”
“布票呢?”
“我,我忘了换。”
“你呀你,不配当一家之主!”
金兰回来了,她要连夜把药材烤干,明天和娘一起去置办年货。
金兰在火盆里添上柴,又把半干的药材放在鏊子上慢慢熥着。不一会儿,堂屋里便飘起药香。
银兰听说要去赶年集,非要跟着。她说她要提前去看看明年要上的高中去。
玉兰一脸委屈,“我长这么大,还从没赶过年集。”
铃兰也噘嘴,“是呀大姐,我也没去过!”
金兰想想这些孩子也是可怜,老二老三老四天天上学出不去,小五小六又小,更没出去过。
金兰就想着领着她们出去见见世面。
姐妹几个围着火盆一边烤火一边说着明天赶年集的事,都很高兴。
就连一向和任何人不对付的银兰都特别高兴。
要是明年考上高中,她就能上公社驻地的高中上学了。
想想就很高兴。
她想等明天先去看看那个学校到底什么样,回来了好给同学们吹嘘一番。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CC读书(m.ccdushu.com)大姐最大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