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引人注目的是,屋檐下方悬挂的,并非寻常人家所用的风铃或灯笼,而是一串串用殷红丝线系着的、小巧玲珑的铜钱剑形状的金属薄片。
这些铜钱剑不过寸许长短,却铸造得极为精细,每一枚“铜钱”的方孔、纹路都清晰可见,显然是用了心的老物件。
夜风吹拂,这些铜钱剑本应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脆响,然而此刻却诡异地寂静无声,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力量所笼罩。
唯有刚才结界被触动时,它们才发出一阵急促而短暂的警铃,此刻余音似乎还在空旷的院落里幽幽回荡,更添几分紧张气氛。
再看墙角、石阶边缘,甚至那些半枯的罗汉松的根部,都能隐约看到一些深深浅浅、蜿蜒曲折的刻痕,那并非是年久失修的破损,而是某种古老阵法的一部分残迹。
只是岁月流转,这些阵法大多已失去效力,被顽强生长的青苔和荒草掩盖了大半,如同这座老宅一般,透着一股英雄迟暮、繁华落尽的苍凉,曾经的辉煌与守护之力,如今只剩断壁残垣般的印记,难以窥其全貌。
主楼一层,一扇高大的雕花玻璃木窗后,透出明亮得甚至有些刺眼的冷白色灯光。
这光与宅院整体阴森古朴、被夜色笼罩的氛围格格不入,像是一个不和谐的现代符号,强硬地嵌入这片旧时光的碎片中。
灯光下,隐约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絮絮叨叨、时而激昂时而困惑的自言自语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晨芜目光扫过院落,不着痕迹地对身旁空气般存在的藏身之处递去一个眼神。
如愿心领神会,此刻仿佛彻底融入了周围的黑暗,气息收敛得滴水不漏,如同水墨溶于夜色,悄无声息地滑入旁边一丛生长得极为茂密、枝条虬结的灌木阴影之中,瞬间便失去了踪迹,仿佛从未存在过。
晨芜随即带着老黄悄无声息地贴近那扇透出强烈光线的窗户。
窗户是旧式的高低木格玻璃窗,工艺考究,但玻璃已然有些浑浊,里面挂着一层薄薄的、洗得发白的米黄色纱帘。
或许是因为宅邸主人独居的疏忽,或许是先前的研究过于投入,帘幕并未完全拉拢,留下了一道窄窄的、约莫两指宽的缝隙,如同一个窥探秘密的窗口。
透过这道缝隙,屋内的景象毫无保留地、清晰地映入窗外窥视者的眼帘。
这是一个颇为宽敞的厅堂,挑高甚伟,但与其说是用来待客的客厅,不如说更像一个积满岁月尘埃、陈设杂乱无章得如同遭了贼的研究室兼临时居所。
高高的天花板上悬挂着一盏老式的、缀满水晶吊坠的多层枝形吊灯,此刻所有灯泡都散发着毫无温度的、惨白刺目的光芒,将屋内照得亮如白昼,却也无情地凸显出红木地板上积攒的厚厚灰尘、博古架玻璃门上斑驳的污渍、以及空气中浮动着的细微颗粒。
小一和小二,正一左一右,像两张待审的犯人告示,被人用宽透明的工业胶带以一种极其粗暴、毫无美感可言的方式,横七竖八地直接粘贴在了光滑的墙面上。
它们身上更是被贴满了密密麻麻、书写着朱砂符文的明黄色符纸,几乎覆盖了原本的“衣物”纹理。脚下地面,还用细腻如尘、散发着淡淡香气的香灰,小心翼翼地撒出了一个直径约三尺、但边缘歪歪扭扭不甚规则的圆圈,圈内用更深的香灰勾勒着繁复而古老的符文
一个年轻男子背对着窗户,正在它们面前不足五步远的地方,焦躁地来回踱步,像一头困在笼中的年轻豹子。
他手里捧着的不是现代电子设备,而是一本摊开的、纸张泛黄脆弱、边缘多有缺损的古旧线装书,封皮上的字迹已模糊难辨。
他时而低头急促地扫视书页,时而抬头死死盯住墙上的纸人,嘴里不停地念念有词,清朗的嗓音因困惑和烦躁而显得有些沙哑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他猛地站定,用指节敲打着书页上某处插图,那似乎是一个描绘着狰狞鬼怪被封印入纸人的场景
“《阴符秘录》和《百傀纂要》里记载的纸傀术,无论是较为低等的‘驱尸符’控物,还是更为阴毒的‘拘役生魂’炼傀,其核心要么是依靠符咒强行驱使死物,灵力波动呆板滞涩
要么是以无辜者生魂为核心,怨气冲天,煞气逼人,隔着三里地都能闻到腥味!可眼前这两个东西!”
他豁然转身,手臂直直指向墙上的小一和小二,明亮的眼眸里充满了近乎崩溃的费解
“你们的灵力流转为何如此……如此平和?如此圆融自如?仿佛溪水潺潺,草木生长,带着一种近乎天然的韵律!
这哪里是邪术炼制的傀儡该有的样子?这分明是……是某种‘活’的特性!
但偏偏又没有丝毫属于生灵的阳气或魂魄波动,更没有半点怨气、血煞之气!这根本违背了玄门现有的所有常识!
完全不符合任何已知的纸傀炼制法则!难道我林家藏书阁万卷道藏,竟无一语能道破此物根脚?!”
他烦躁地转过身,侧脸完全暴露在窗外窥视的目光下。
平心而论,他的面容确实相当英俊,眉宇间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和书卷气,鼻梁高挺,嘴唇薄而线条清晰,本该是个翩翩佳公子。
但此刻,那双明亮的眼睛下面挂着浓重的、如同烟熏妆般的黑眼圈,整张脸上写满了钻研古籍遇到无解难题时的极度困惑、不甘和近乎偏执的探究欲。
“难道是某种早已失传的上古正统秘法?先秦方士的‘化物为灵’之术?还是说……
是传说中需要莫大机缘和通天修为才能施展的‘点灵术’?
可点灵术点化的是顽石草木,赋予其一丝灵性已是逆天之举,耗时耗力,凶险万分,上古大能亦不敢轻用,怎么可能有人奢侈到用这等妙法,就为了制作两个在鬼屋里吓唬凡夫俗子的玩意儿?
这简直是对无上道法的亵渎!”
他下意识地用力挠了挠那头原本精心打理过、此刻却被他挠得如同鸟窝、还挑染了几缕时尚亚麻色的短发,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
“可若排除了点灵术,这浑然天成、内敛又活泼的灵性究竟从何而来?
它们的‘内核’到底是什么?难道世上真有我林家典籍未曾记载的、第三条制作通灵纸傀的路径?!”
他似乎被自己的某个想法触动,眼睛骤然亮起,如同发现了新大陆。
他猛地将古书丢在满是杂物的书案上,发出“啪”的一声响,溅起些许灰尘。
随后迅速铺开一张裁剪好的黄表纸,拿起一支狼毫笔,熟练地蘸满一旁砚台里尚未干涸的浓稠朱砂墨,开始在纸上游走勾勒,笔尖时而迅疾如风,时而凝滞沉吟,嘴里还不停地飞快念叨着
“不行,光看不行,我得试着反向推导一下它们的灵力构筑模型……或许能从符箓与它们本体灵力场交互时产生的细微涟漪和阻抗差别中找到线索……
对!能量回路!关键是能量回路的构型!寻常纸傀要么是单线控制,要么是混乱的怨气聚合,它们的回路必然不同……”
此时,隐藏在窗外阴影里的老黄将屋内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当他看到自己平日里乖巧懂事、会在晨芜忙碌时主动拿起比它们还高的扫帚打扫铺子、会笨拙地学着生火做饭
虽然十次有八次会把小厨房弄得烟雾缭绕、一片狼藉、会在雨天悄悄把晾晒的纸人纸马收回屋的小一和小二,此刻竟像两块毫无尊严的破布、两个待宰的羔羊般,被粗糙的胶带死死粘在冰冷的墙上,身上还贴满了镇压灵光的符纸,困在令人窒息的阵法中,他心疼得那副纸质的身躯都在微微颤抖。
那双向来温和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是如同看到自家乖巧伶俐的孙儿被恶人捆绑鞭挞般的痛惜与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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