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矿道里渗出的污水,黏腻而沉重地流淌。那包被碾入尘泥的药材残渣,如同毒刺,深深扎在韩七的心头。
但他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胡奎故意找茬推搡,他踉跄着退开,低下头。王犇阴恻恻的目光扫过,他如同未觉。同舍工友的窃窃私语,他也充耳不闻。
所有的嘶吼和獠牙,都被死死摁回喉咙深处。
愤怒吗?恨不能生啖其肉!
无奈吗?挣扎皆是徒劳!
这两种情绪日夜不休地噬咬着他。但他只是将它们混合着血咽下,转化为眼底深处一片死寂的寒潭。
他知道,叫嚣无用,反抗找死。唯一的生路,是忍。像毒蛇潜伏在冻土之下,等待致命一击的时机。
这份隐忍,并非认命,而是将所有的力量都向内压缩,压进每一次挥镐,压进每一次呼吸,压进那缕在经脉中疯狂运转的灵气里。
他不再急于去远处搜寻药材。胡奎和王犇盯得太紧。他将目标转向了矿洞本身。
矿镐落下,不再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每一次撞击岩壁,他都在用被天殒骨强化过的感知,去体会反馈回来的震动,去分辨岩石的纹理,去捕捉可能蕴藏在矿脉伴生岩层中的微弱能量波动。
休息时,别人瘫倒如泥,他却假借歇脚,手指看似无意识地拂过岩壁,刮下一点粉末,悄悄捻在指尖,用舌头品尝那微不足道的滋味,分辨其中是否蕴含着极微量的矿物精华。
他甚至会冒险舔舐岩壁上渗出的、颜色怪异的冷凝水,不顾那浓重的矿腥和可能的毒性,只为汲取其中稀薄到极致的能量。
他在用最笨拙、最危险的方式,从这矿洞本身,压榨着修炼的资粮。
效果微乎其微,甚至常常带来腹泻和经脉刺痛。但积少成多,聚沙成塔。那缕灵气在这一次次微末的积累中,以一种缓慢却坚定的速度,逐渐壮大,变得更加凝练。
他对胸口天殒骨那诡异波动的承受和引导,也在这日复一日的压抑和尝试中,变得稍稍顺畅了一丝。
日子就在这表面的死寂和暗里的疯狂中一天天熬过。
韩七变得更加消瘦,肤色透着不健康的青灰,眼神却越来越亮,不是充满希望的光,而是一种冰冷的、内敛的、如同淬火后寒铁般的幽光。
他像一块被投入洪炉反复锻打的铁胚,外面的棱角似乎被磨平了,内里的质地却在痛苦和压抑中变得越发坚硬、紧密。
这一日,监工张五忽然将所有矿奴聚集起来,宣布了一个消息:矿洞深处发现了一条疑似富集的新矿脉,但岩层极其不稳定,需要抽调人手前去勘探开采。赏金加倍,但生死自负。
人群中一阵骚动,恐惧和贪婪交织在每一张麻木的脸上。
张五那双三角眼在人群中扫过,最后,定格在了始终低着头的韩七身上,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
韩七,你最近手脚挺麻利,这次,你也去。
命令落下,不容置疑。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韩七身上,有幸灾乐祸,有漠然,也有兔死狐悲的恐惧。
胡奎抱着胳膊,咧嘴露出黄牙。王犇在阴影里,眼神闪烁。
韩七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最深处,那一片死寂的寒潭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冰冷地、无声地裂开了一道细缝。
他迎着张五那戏谑残忍的目光,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是,五爷。
声音干涩沙哑,听不出丝毫情绪。
隐忍了太久。
那深埋的火山,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出口。
尽管这出口,通向的可能是更深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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