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监工驱赶着回到熟悉的、充斥着汗臭与绝望气味的矿奴居住区,韩七的心却比身体更先一步沉入了冰窖。虽然暂时瞒过了张五,但他知道,自己就像站在了一层薄冰上,冰面之下,是胡奎惊疑未定的注视和其他监工并未完全消散的怀疑。
更雪上加霜的是,之前强行突破、又与胡奎对峙、亡命奔逃时吸入的矿尘和沾染的阴寒湿气,此刻在极度疲惫和心神松懈后,猛地发作了出来。
当晚,他就发起了高烧。
先是刺骨的寒冷,仿佛赤身裸体被扔进了冰窟,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浑身筛糠般颤抖,即使将所有的破布烂絮都裹在身上,也无法驱散那钻心透骨的寒意。
紧接着,寒意又转为灼人的滚烫。额头痛得像要裂开,喉咙干得冒烟,每一次呼吸都喷出灼热的气流,四肢百骸却酸软无力,连抬起手指都艰难无比。意识在炽热和混沌中浮沉,耳边嗡嗡作响,时而清晰听到同舍矿奴厌恶的咒骂和远离的窸窣声,时而又陷入光怪陆离、充斥着妖兽嘶吼和监工鞭影的噩梦。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撕扯着他的胸腔,带来针扎般的疼痛,咳出的痰液带着浓重的灰黑色和隐隐的血丝。这是长期吸入矿尘沉积的痨疾,在此刻全面爆发。
“妈的,痨病鬼!别死在这儿传染老子!”胡奎粗哑的咒骂声从远处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嫌弃。
没有人靠近,没有人递一碗水。在这地狱般的矿洞,病痛意味着失去价值,意味着死亡临近,所有人唯恐避之不及,甚至可能在他断气后第一时间扒走他身上那点破烂衣物。
韩七蜷缩在冰冷的角落,感觉自己正在一点点被黑暗和高热吞噬。死亡的阴影再次如此真切地笼罩下来,比王犇的铁钎更慢,却更加无可抗拒。
难道刚刚看到一丝希望,就要这样无声无息地烂死在这里吗?
不甘和绝望如同毒虫啃噬着他昏沉的意识。
就在他体温越来越高,几乎要失去最后一丝清明时,胸口处,那紧贴皮肤的天殒骨,再次出现了变化。
它没有散发出强大的能量,也没有传来任何意念。只是那恒定的微温,开始悄然攀升,变得温暖,如同冬日揣在怀里的暖炉,温度并不灼人,却持续而稳定。
这股暖意透过皮肤,缓缓渗入他的体内。
所过之处,那肆虐的寒意像是遇到了克星,迅速消退。滚烫的高热也被这股温和的力量缓缓中和、抚平。并非瞬间治愈,而是一种绵长持久的缓解,如同干涸的土地得到了细雨的滋润。
剧烈咳嗽带来的胸腔灼痛,在这股暖流的浸润下渐渐减轻。经脉中因高热而躁动不安的灵气,也慢慢平息下来,恢复有序的运转。
韩七的意识从混沌的泥潭中一点点挣脱出来。他依旧虚弱不堪,浑身酸痛,病去如抽丝,但至少,那足以将人逼疯的极端冷热和撕裂般的咳嗽停止了。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黑暗中,他看不到任何东西,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胸口那团稳定散发的温暖,正一点点驱散着盘踞在他体内的病魔。
又是它……
这一次,它没有索取,而是给予了缓解。
为什么?
是因为自己突破了炼气一层,初步具备了“喂养”它的资格,所以它才在某种程度上“保护”属于自己的“财产”吗?
韩七无从得知答案。他只知道,自己又一次靠着这截诡异的骨头,从鬼门关爬了回来。
他静静地躺着,感受着那骨温一点点修复他残破的身体,心中五味杂陈。依赖、感激、恐惧、警惕……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一夜过去。
当次日清晨的哨声尖利地响起时,韩七虽然依旧脸色苍白,脚步虚浮,但竟然勉强能够站起身,跟着麻木的人群去上工。
同舍的矿奴,包括胡奎,看到他居然没死,还能走动,脸上都露出了见鬼般的惊诧表情。胡奎的眼神尤其阴沉,惊疑不定地在他身上扫视了好几圈,似乎想找出什么破绽,但最终只是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韩七低垂着头,掩去眼底深处的一丝冷光。
他活下来了。
靠着天殒骨,也靠着自身一点顽强的求生欲。
病痛的折磨暂时缓解,但身体的虚弱和环境的险恶依旧。他需要食物,需要尽快彻底恢复,需要变得更强大。
而胸口那截枯骨,依旧温暖着,沉默地提醒着他那笔尚未偿还的“债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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