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深处的时间仿佛凝滞了。
冷月无声驾驶着血肉神傀，如同暗红色的彗星，朝着那团正在疯狂吞噬光线的黑暗撞去。
真魔的本体尚未完全显露，但透过位面裂缝，已经能看到它的大致轮廓——那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生物”，更像是一团蠕动的、由无数规则碎片和负面情绪凝结而成的“概念”。
规则锚点正从黑暗中心延伸出来，像一根巨大而扭曲的脐带，贪婪地探向诸葛暗布置的虚假天道共鸣。
三息。
林不凡的灵魂已经透明到几乎看不见，系统的休眠倒计时在所有人耳边冰冷回响：
【1.7】
【1.6】
【1.5】
冷月无声的神经与神傀深度链接，他“听”到了诸葛暗最后的指令：“反相位节点”。
那是什么？
他没时间思考。
神傀的感知系统在接触到真魔本体的瞬间，就已经开始过载。视野里充斥着混乱的数据流：规则碎片、魔气浓度、空间曲率、能量波动……每一条信息都足以让普通修士的神魂崩溃。
但冷月无声不是普通修士。
他是玩家，他的灵魂有系统保护——至少现在还有。
更重要的是，他是冷月无声。
那个能在0.01秒内完成十七次变向、能在极限状态下依旧保持绝对冷静的操作怪物。
【1.2】
【1.1】
系统休眠前的最后一秒。
冷月无声“看”到了。
在规则锚点与真魔本体连接的根部，有一个微不可察的“扭曲点”。那里的规则流动出现了断层，就像一个精密仪器里卡了一粒沙。
反相位节点。
真魔唯一的“漏洞”。
“锁定。”
冷月无声的意识与神傀的动力核心同步，暗红色的灵纹瞬间炽亮到刺眼。
【1.0】
【系统休眠】
【所有玩家强制下线程序启动——】
嗡！
九州世界，所有在线玩家的系统界面同时灰暗。
王富贵最后的视野里，是那道刺破黑暗的暗红彗星，以及彗星前方那一点微弱的、不协调的“黑斑”。
然后，意识被强行抽离。
与此同时。
距离青云峰三千里外，东南空间裂缝正下方。
血煞老魔的残魂正躲在一处地脉裂隙里，瑟瑟发抖。
他是魔道枭雄，是血煞宗宗主，是曾经让九州小儿止啼的存在。
但现在，他只是一缕残魂。
三个月前，他在青云峰外被玩家用人海战术堆死，肉身崩碎，只剩一缕残魂侥幸逃脱。本以为找个地方休养百年就能恢复，谁想到……
真魔来了。
作为魔道修士，血煞老魔对“魔气”的感知比正道修士敏锐得多。
真魔降临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不是普通的魔头，这是某种更高维度的、完全超出理解的存在。
它的魔气，不是“污秽”，而是“规则改写”。
就像把白纸涂黑不算什么，但把白纸的“定义”从“可写字”改成“不可触碰”，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真魔要做的，是把九州从“修真位面”改写成“魔域”。
而改写一旦完成，所有依托原有规则存在的生命——无论是正道修士还是魔道魔头——都会消亡。
因为新的规则里，没有他们的位置。
“完蛋了……”血煞老魔绝望地看着头顶那道已经扩大到二十丈的空间裂缝。
裂缝中，真魔的巨爪已经完全伸出，正在撕扯裂缝边缘。每一次撕扯，都有粘稠的黑暗物质滴落，那些物质落地即化，将周围的一切——岩石、草木、灵气——转化成扭曲的魔化产物。
最多半个时辰，真魔本体就会完全降临。
届时，他这缕残魂，连成为真魔养料的资格都没有——会被直接“覆盖”，像用新文件覆盖旧文件一样，彻底消失。
“不……我不想死……”血煞老魔喃喃道。
他想起了三百年前，自己还是个凡间书生时，为了活下去吞下第一颗“血煞丹”的情景。
那时候的他，只是想活下去。
现在也一样。
“一定有办法……一定有……”
就在他绝望之际——
嗡！
一股奇异的波动，从西北方向传来。
波动很微弱，但血煞老魔的残魂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不协调”。
那是……规则层面的“共鸣”？
紧接着，他“看”到了更不可思议的一幕——
一道暗红色的流光，从青云峰方向冲天而起，以近乎撕裂空间的速度，冲进了归墟投影点打开的通道里。
那流光中散发出的气息……
“是林不凡那小子的手笔！”血煞老魔瞳孔收缩。
作为曾经的敌人，他对林不凡的气息太熟悉了。
而且那道流光里，还混合着某种更高级的、让他灵魂颤栗的“权限”波动。
“系统权限……”血煞老魔毕竟活了几百年，见识广博，隐约猜到了真相，“那小子在拼命！”
拼命？
为什么？
血煞老魔残魂疯狂运转，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浮现：
如果……如果林不凡那小子真的能伤到真魔，哪怕只是暂时阻挠它的降临……
那是不是意味着，真魔并非无敌？
那是不是意味着……有可乘之机？
“赌了！”
血煞老魔残魂一咬牙，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他从地脉裂隙中钻出，朝着空间裂缝的方向——不是逃跑，而是主动靠近！
“魔尊大人！”他用残魂发出最卑微的神念波动，“小人愿献上‘钥匙’，助您加快降临！”
裂缝中，真魔的撕扯动作微微一滞。
那双猩红的眼睛透过裂缝，看向这缕渺小的残魂。
【蝼蚁……何意？】
神念直接在血煞老魔灵魂中响起，冰冷、混乱、充满扭曲的恶意。
血煞老魔残魂差点直接崩溃，但他咬牙稳住：“小人知晓此方位面一处‘薄弱节点’，就在青云峰地底！只要您分出一丝力量攻击那里，就能打开更大的通道，降临速度可加快三倍！”
【……为何帮吾？】
“因为小人想活！”血煞老魔残魂发出近乎哭嚎的波动，“魔尊降临后，九州必将改天换地！小人愿做您最忠实的奴仆，只求……只求一线生机！”
沉默。
真魔似乎在判断这缕残魂话语的真伪。
三息后——
【可。】
一道细如发丝的黑暗物质从裂缝中分离，落在血煞老魔残魂面前。
那物质蠕动、变形，最终化作一枚黑色的“符文”。
【此乃‘信标’。带它去薄弱节点，嵌入地脉，吾自会知晓。】
“是！是！”血煞老魔残魂如获至宝，用残存的魂力包裹住黑色符文，转身就朝青云峰方向飞去。
他的计划很简单：
把真魔的信标带到青云峰，但不是嵌入地脉，而是……
交给林不凡。
没错，交给林不凡。
因为血煞老魔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真魔要的是“改写规则”，而一旦规则被改写，他这个魔道残魂照样活不了。
但林不凡不一样。
那小子虽然可恶，但至少是“秩序侧”的。如果林不凡赢了，九州规则不变，他这缕残魂或许还有机会找个地方苟延残喘。
所以，他要赌。
赌林不凡能创造奇迹。
赌这枚真魔的信标，能成为某种……“武器”。
青云峰，地底三千尺。
林不凡的灵魂已经崩解到只剩下最后一点微光。
系统彻底休眠，所有玩家强制下线，整个天机阁只剩下墨长老、楚灵儿和少数几个核心Npc还保持着清醒。
但他们也快撑不住了。
因为系统休眠后，维持天机阁各项设施运转的“灵力网络”开始紊乱，很多地方开始出现灵力泄漏、阵法失效。
更糟糕的是——
归墟深处的战斗波动，正在透过投影点传回九州。
每一次波动，都引发地脉震荡。
“师尊……您能感应到那边的情况吗？”楚灵儿扶着墙壁，脸色苍白地问道。
墨长老闭着眼，双手按在地脉感应阵上，眉头紧锁：“很混乱……神傀的能量反应在急剧衰减，但真魔的波动……好像也出现了紊乱。”
“那……那是好事吗？”
“不知道。”墨长老苦笑，“现在只能等——”
话音未落。
轰！！！
整个地底空间剧烈震颤，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猛烈！
一道暗红色的流光，从归墟投影点反向冲出，重重砸在地底空间的墙壁上！
是神傀！
但它已经面目全非——外壳碎裂大半，灵纹黯淡无光，胸口处有一个巨大的贯穿伤，边缘还残留着扭曲的黑暗物质。
驾驶舱的位置，已经空了。
“冷月……”楚灵儿声音发颤。
墨长老冲上前，检查神傀的残骸。
然后，他愣住了。
因为在神傀胸口那个贯穿伤的中心，插着一枚东西。
一枚黑色的、正在缓缓蠕动的……符文。
“这是什么？”墨长老伸手想触碰，但指尖刚靠近，就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和混乱。
那符文突然“活”了过来，化作一道黑光，朝着地脉深处钻去！
“不好！它是想——”墨长老脸色大变，但已经来不及阻止。
黑光钻进地脉，瞬间消失。
紧接着——
整个青云峰的地脉，开始“沸腾”。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沸腾，而是规则层面的——地脉中原本纯净的灵力，开始被某种混乱的力量污染、扭曲、重组。
归墟投影点开始疯狂扩大！
从原本的三丈直径，瞬间扩大到十丈、二十丈、三十丈！
投影点中心，黑暗开始实质化，形成一道缓缓旋转的漩涡。
漩涡深处，真魔的嘶吼声更加清晰，更加……兴奋。
【归墟……通道……稳固……】
【降临……加速……】
“是那枚符文！”墨长老明白了，“那是真魔的‘坐标信标’！它嵌入地脉后，直接稳固了归墟通道！现在真魔的降临速度……至少快了五倍！”
也就是说，原本可能需要几个时辰才能完全降临的真魔，现在可能……
“半个时辰。”一个虚弱的声音突然响起。
墨长老猛地转头。
地底空间的角落里，林不凡最后那点微光正在艰难地凝聚成人形——极度虚幻，仿佛随时会消散。
“师尊！您还活着？！”楚灵儿惊喜道。
“勉强……”林不凡的声音缥缈如风，“系统休眠，我的灵魂本该消散……但冷月最后那一击……好像……改变了什么。”
他看向神傀残骸：“那枚符文……是从真魔身上……剥离下来的？”
“应该是。”墨长老凝重道，“但问题是，它现在嵌入了地脉，反而帮了真魔！”
“不……”林不凡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那符文……是真魔的一部分。如果……如果能把它从地脉中剥离……或许能重创真魔……”
“怎么剥离？”墨长老苦笑，“它已经和地脉深度绑定，强行剥离只会引发地脉崩溃，整个青云峰都会塌。”
就在三人绝望之际——
一道微弱的、带着浓郁血腥气的神念波动，突然从地底裂隙中传来：
“我……有办法……”
墨长老猛地转身，手中瞬间凝聚出三枚爆裂符箓：“谁？！”
裂隙中，一缕暗红色的残魂缓缓飘出。
残魂虚弱到几乎透明，但那张脸——墨长老太熟悉了。
“血煞老魔？！”楚灵儿惊呼，长剑出鞘。
“别……别动手……”血煞老魔残魂发出哀求的波动，“我……我是来……帮忙的……”
“帮忙？”墨长老冷笑，“你刚才不是把真魔的信标带到这里来了吗？现在装什么好人？”
“那……那是计划的一部分……”血煞老魔残魂急切道，“信标必须嵌入地脉……才能……才能触发‘反噬’……”
“反噬？”林不凡看向他。
“对……反噬……”血煞老魔残魂解释，“真魔的信标……本质是它的一丝‘规则本源’。它以为嵌入地脉后能加速降临……但如果我们……用血煞宗的‘血祭逆转化’阵法……反向污染这丝本源……”
他顿了顿，说出关键：“真魔的本源被污染……会引发连锁反应……它的整个‘规则结构’……都会出现短暂紊乱……”
“就像……病毒感染？”林不凡理解了。
“对……对！”血煞老魔残魂点头，“但需要……需要至少一个元婴级的‘祭品’……来启动阵法……”
祭品。
元婴级。
墨长老、楚灵儿、林不凡（虽然现在只剩残魂），三人面面相觑。
他们中，只有墨长老是元婴期。
但他是技术核心，是制造神傀的唯一人选，是未来重建天机阁的希望。
“我来。”楚灵儿突然说。
“你才金丹！”墨长老怒道。
“但我有剑骨！”楚灵儿咬牙，“剑骨可暂代元婴本源……应该够启动阵法……”
“不够。”血煞老魔残魂摇头，“剑骨……最多撑三息……阵法需要……至少十息……”
十息。
需要一个完整的、自愿献祭的元婴。
“我来吧。”血煞老魔残魂突然说。
三人都愣住了。
“你？”墨长老皱眉，“你只剩一缕残魂，连筑基都不如，拿什么当祭品？”
“残魂……确实不行……”血煞老魔残魂苦笑，“但……如果我……主动解除‘血煞本源’的封印呢？”
血煞本源！
那是血煞老魔修炼三百年凝练的核心，是他曾经达到元婴巅峰的根基！
当初他被玩家堆死时，为了保住这缕残魂，主动封印了血煞本源。否则以他残魂的强度，根本承载不了本源的力量，早就消散了。
但此刻，如果主动解封……
“本源解封的瞬间……我的残魂会立刻崩散……”血煞老魔残魂平静道，“但本源会保留……大约十息……足够启动阵法了……”
“为什么？”林不凡看着他，“你完全可以逃走，找个地方苟延残喘。为什么要帮我们？”
血煞老魔残魂沉默良久。
然后，他笑了。
那张由魂力构成的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混杂着绝望、释然，以及……一丝难以言说的“人性”。
“三百年前……我还是个书生……只想考取功名……让村里的爹娘过上好日子……”
“后来……村子被魔修屠了……爹娘死了……我也快死了……是血煞丹救了我……”
“这三百年来……我杀人……炼魂……无恶不作……我以为我已经忘了……自己曾经是个人……”
“但刚才……看到你那小子（冷月无声）……明知道会死……还是往真魔身上撞的时候……”
血煞老魔残魂的声音越来越轻：
“我突然想起来……”
“我当年吞下血煞丹的时候……想的不是变强……不是复仇……”
“只是……”
“想像个人一样……活下去。”
他看向林不凡：“现在……真魔要来了……如果它赢了……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了……”
“所以……”
“让我……最后做一次‘人’吧。”
说完，不等三人反应——
嗡！
暗红色的血煞本源，从残魂深处轰然爆发！
残魂瞬间崩散，化作点点荧光。
而那股磅礴的血煞之力，在空中凝聚成一个复杂的阵法图纹，然后——
狠狠砸进了地脉之中！
嵌入地脉的那枚黑色符文，开始剧烈震颤！
真魔的嘶吼声，从归墟深处传来——
但这一次，不再是兴奋。
而是……
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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