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滨，断崖边。
楚灵儿一行人赶到时，已是正午。阳光刺破海雾，照亮了满目疮痍的海岸线——曾经繁华的渔村化为焦土，码头只剩下歪斜的木桩，海水泛着不祥的暗红色，那是被真魔血液污染的颜色。
归墟之眼就在百里外的海面上。
那是一道横贯天海的巨大黑色裂缝，即便真魔已退，裂缝仍在缓缓旋转，边缘不断剥离出破碎的规则碎片，坠入海中，掀起阵阵蕴含空间乱流的诡异浪潮。
“元婴以下，触之即死。”墨长老望着那道裂缝，脸色凝重，“陆青云的分魂没有夸大。”
他们现在只有三十七人。
楚灵儿剑骨受损，修为从金丹巅峰跌落到金丹中期，但凭借着斩伤真魔的经历和对规则的领悟，真实战力勉强触及元婴门槛。
墨长老是金丹后期，傀儡术造诣精深，但肉身伤势严重，战力打了折扣。
其余三十五名天机阁残部和零散正道修士，金丹初期五人，筑基巅峰十五人，筑基中期十五人——放在以前，这算是一支精锐小队。但面对归墟之眼，这点实力连靠近都困难。
“我们需要装备。”楚灵儿收回目光，看向身后众人，“更好的装备，更多的补给，以及……更多人手。”
“人手？”一名天机阁弟子苦笑，“楚师姐，现在整个九州，还能剩下多少人？”
“总有人活着。”楚灵儿平静道，“而且，我们手里有‘筹码’。”
她抬手，三样东西悬浮在空中：
第一，赵无痕留下的那枚凌霄殿执法长老令——这不仅是身份凭证，更是一件高品质储物法器，里面装满了凌霄殿百年积累的物资。
第二，那枚残缺的真魔魔核——虽然只有拳头大小，但蕴含着化神级别的规则碎片，是炼制顶级法宝乃至感悟规则的最佳材料。
第三，从陆青云密室中带出的几枚玉简——记录了部分“上古灵文”解读法和一些源界基础规则知识，价值难以估量。
“这些东西，足以让任何幸存势力心动。”楚灵儿道，“我们要用它们，招募盟友，交换物资，提升实力。”
“可是……”墨长老迟疑，“现在九州乱成这样，谁还有心思搞什么联盟？而且这些东西太扎眼，万一引来觊觎——”
“所以要公开。”楚灵儿打断他，“公开召集所有幸存者，就在这东海崖边，开一场‘战利品分配大会’。”
众人愣住。
“师姐，你是说……把这些东西分出去？”有弟子急了，“这可是我们用命换来的！”
“不是白分。”楚灵儿摇头，“是以物易物，以情换心。”
她走到崖边，望向远方的废墟：“九州如今百废待兴，各大宗门瓦解，散修流离，凡人死伤无数——这时候，谁能站出来整合资源，谁就能赢得人心。”
“天机阁已毁，师尊已逝，我们这些人，论实力不足以镇压四方，论名望不足以号令天下。”
“但如果我们手里有所有人都需要的‘资源’，并且愿意‘公平分配’呢？”
她转身，目光扫过众人：“我们不要做霸主，要做……‘平台’。”
“一个让幸存者交换物资、汇聚信息、重新团结的平台。”
墨长老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就像……林不凡当年用贡献点体系吸引玩家那样？”
“是。”楚灵儿点头，“只是这次，我们的‘玩家’是所有九州幸存者。而我们的‘货币’，就是规则、知识、以及……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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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得比想象中快。
楚灵儿让几名擅长遁术的修士分头行动，只用了三天时间，“东海崖边将公开分配真魔战利品”的消息，就传遍了九州残存的各个角落。
起初没人信。
真魔是什么？那是差点毁灭九州的灭世之灾。能从真魔身上弄到战利品？吹牛也要有个限度。
但当楚灵儿派人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魔核碎片送到几个幸存据点，作为“样品”展示后——
整个九州幸存者圈子，炸了。
第四天清晨，东海崖边开始出现人影。
第一批来的是东海本地的散修和小家族幸存者——他们离得近，也最迫切。家园被毁，灵脉污染，他们急需资源和信息。
楚灵儿没有立刻露面，而是让墨长老带着十名弟子，在崖边清理出一片空地，布置了简易的防御阵法和交易摊位。
摊位上，明码标价：
- 魔核碎片（米粒大小）：可兑换疗伤丹药x10瓶，或低阶法器x3件，或完整地图信息x1份。
- 上古灵文基础解读玉简（复制版）：需以等价值的功法、秘术、或罕见材料交换。
- 凌霄殿库存物资（清单公开）：按需兑换，优先换取飞舟材料、防护阵盘、传讯法器。
没有强买强卖，没有仗势欺人。
甚至，对于第一批抵达的、确实一无所有的散修，墨长老还免费发放了少量疗伤丹药和辟谷丹。
“这是天机阁的规矩。”墨长老对一名拿到丹药后愣住的老散修道，“林阁主生前常说：乱世之中，先活下来，才能谈其他。”
老散修握着丹药瓶的手微微颤抖，深深一躬：“替东海三千散修……谢过天机阁遗泽。”
消息再次传开。
这一次，来的人更多了。
第五天中午，崖边已经聚集了超过两百人。除了散修，开始出现宗门残余势力：
- 北境玄冰谷的三名长老，带着十七名弟子，用三块“万年玄冰”换走了一枚魔核碎片。
- 南荒巫族的祭司，以一部“血祭疗伤秘术”换取了上古灵文解读法。
- 西漠金刀门门主亲自前来，用三艘残破但可修复的飞舟，换走了凌霄殿库存中大量炼器材料。
交易在继续。
但楚灵儿知道，真正的考验还没来。
第六天傍晚，它来了。
一艘长达三十丈、通体漆黑的飞舟，撕裂云层，降落在崖边空地上。飞舟侧面，刻着一个血色的狰狞兽首——万兽山庄的标志。
舱门打开，走出一行人。
为首的是个独眼中年汉子，身高九尺，肌肉虬结，肩上蹲着一头通体紫电的雷鹰。他身后跟着八名气息彪悍的修士，清一色金丹初期以上，其中两人甚至达到了金丹中期。
万兽山庄庄主，雷万钧。
金丹巅峰体修，以驭兽和炼体之术闻名，性格霸道，战前就是九州有名的“不好惹”。真魔之劫中，万兽山庄损失相对较小——因为他们山门本就建在险峻之地，易守难攻。
“楚灵儿在哪？”雷万钧声音如雷，震得崖边碎石簌簌落下。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楚灵儿从临时搭建的石屋中走出，青鸾残剑悬在腰间，脸色平静：“雷庄主，远道而来，有何指教？”
雷万钧独眼盯着她，上下打量，随即嗤笑：“我当是什么人物，原来是个黄毛丫头。林不凡死了，天机阁灭了，就凭你也敢主持什么‘分配大会’？”
“我主持的不是分配大会，”楚灵儿淡淡道，“是交易平台。雷庄主若是有意交易，请按规矩来。若是无意，请自便。”
“规矩？”雷万钧大步走到摊位前，一把抓起那枚拳头大小的残缺魔核，“这玩意儿，我要了。”
墨长老沉声道：“雷庄主，此物需要等价交换——”
“等价？”雷万钧狂笑，“老子从真魔爪子底下救下三百弟子的时候，你们这些天机阁的废物在哪？现在拿点战利品出来装好人？”
他掂了掂魔核：“这东西，就该归有功者。我万兽山庄在东海阻击魔潮三天三夜，死伤过半——这功劳，够不够换？”
气氛骤然紧绷。
周围修士们纷纷后退，却没有人离开——所有人都想看看，楚灵儿会怎么应对。
“雷庄主确有大功。”楚灵儿声音依然平静，“但功是功，交易是交易。若以功劳论，在场各位谁没有功劳？北境玄冰谷守住了寒渊裂缝，南荒巫族以血祭延缓魔气扩散，西漠金刀门护送三千凡人撤离——按雷庄主的逻辑，他们是不是也该免费拿走所有东西？”
雷万钧脸色一沉：“小丫头，牙尖嘴利。老子今天就是要拿，你能怎样？”
他身后八名金丹同时踏前一步，气势如排山倒海！
楚灵儿没动。
但她腰间青鸾残剑，发出一声清鸣。
不是威胁，而是……共鸣。
随着剑鸣，崖边地面微微震颤——那不是地震，而是埋在地下的三十六具傀儡同时启动的波动！
墨长老上前一步，手中阵盘光芒流转：“雷庄主，这交易区布下了‘天罗地网阵’，虽不足以困杀金丹巅峰，但拖住你们一炷香时间，绰绰有余。”
他顿了顿：“而一炷香时间，足够在座各位……做很多事情。”
周围，原本还在观望的修士们，眼神开始变化。
玄冰谷长老默默捏碎了手中的传讯玉符。
巫族祭司手中骨杖开始泛起血光。
金刀门门主握住了刀柄。
他们未必喜欢天机阁，但他们更不喜欢万兽山庄的霸道——今天雷万钧能强抢魔核，明天就能强抢他们的东西。
乱世之中，一个“公平交易”的平台，远比一个“弱肉强食”的恶霸更有价值。
雷万钧独眼扫过四周，脸色阴晴不定。
他确实有把握强行带走魔核——楚灵儿剑骨受损，墨长老重伤，那些傀儡和阵法拦不住他。
但他没把握应对所有人的围攻。
更没把握……在得罪所有幸存者后，还能在九州立足。
僵持了十息。
雷万钧突然大笑，将魔核扔回摊位：“开个玩笑罢了！楚姑娘莫怪！”
他变脸之快，让所有人一愣。
“既然要交易，那就按规矩来。”雷万钧从怀中掏出一枚储物戒，“这里面有三具完整的‘金丹级妖兽尸骸’，以及十枚‘兽王晶核’，换这魔核，够不够？”
墨长老检查后，点头：“等价。”
交易完成。
雷万钧拿到魔核，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看向楚灵儿：“楚姑娘，有魄力，有手段。林不凡教了个好徒弟。”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不过我得提醒你——真正的大鱼，还没来。”
楚灵儿眼神微动：“雷庄主指的是？”
“中州，皇城。”雷万钧吐出四个字，“真魔降临时，皇城大阵第一时间封闭，皇室嫡系全部缩了进去，至今未出。但他们不可能永远缩着——我的人三天前看到，皇城方向有飞舟出没的痕迹。”
“他们在观望，在等局势明朗。”
“而现在……”他掂了掂手中的魔核，“你这里，就是九州最‘明朗’的地方。”
说完，他转身登上飞舟，离去。
崖边恢复了交易的热闹。
但楚灵儿和墨长老的心，都沉了下去。
皇城。
九州名义上的统治者，大夏皇室。
真魔降临以来，他们从未公开露面，从未参与抵抗，从未援助任何势力。
他们像一群旁观者，静静看着九州燃烧。
而现在，火熄了，他们要出来了。
“皇室手里，有九州最完整的传承，最丰富的资源，最精锐的军队。”墨长老低声道，“如果他们想要魔核，想要上古灵文，想要……掌控这个‘平台’……”
楚灵儿望着西方——中州的方向。
“那就让他们来。”
她握紧剑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决绝：
“师尊说过——天机阁不跪天子，不拜鬼神，只认道理。”
“皇室若来讲道理，我们奉陪。”
“若来耍威风……”
她看向墨长老，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我们就告诉他们——”
“时代，变了。”
崖边，夕阳西下。
交易还在继续，人越聚越多。
而在遥远的西方天际，三艘通体鎏金、绘着龙纹的巨型飞舟，正缓缓调转方向，朝着东海而来。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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