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裂缝边缘，黄昏的光正在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海底深处逐渐升起的、不自然的蓝光。
那是通道稳定器的预启动光芒。
各势力的人已经陆续抵达——或者说，是被某种无形力量“驱赶”到这里。
四海商会的大型飞舟悬停在裂缝正上方，船身下方伸出数十根粗大的金属管道，直插入海，连接着那个正在海底同步的环形装置。
甲板上，钱多多正拿着一个玉简投影，对着虚拟屏幕指指点点。
“东域联盟已就位，确认携带‘血祭法阵’十七套，预计可提取规则能量三百万单位。”
“南海妖族抵达，龙族血脉浓度达标者四十三名，可作为‘空间锚点’使用。”
“西域佛国……啧，这群秃驴带了‘功德池水’，可以中和部分规则反噬，好东西。”
他一边记录，一边喃喃自语，完全没把下方那些势力的生死放在心上。
在他眼中，这些人不过是……原材料。
“钱掌柜。”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钱多多头也不回：“诸葛先生，数据分析完了？”
诸葛暗（玩家Id）走到他身边，眉头紧锁：“四海商会的数学模型显示，强行启动通道的失败概率是……百分之六十七。超过一半的参与者会死在规则乱流中。”
“所以呢？”
“所以这是在谋杀！”诸葛暗压低声音，“我们当初合作时，你可没说要牺牲这么多人！”
钱多多终于转过头，那张常年带笑的脸上此刻毫无表情：
“诸葛先生，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什么。”
“反攻源界的机会，值得这个代价。”
“更何况……”他看向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群，“这些人，有几个是真心为了‘自由’？他们不过是想分一杯羹，想在新时代占据先机。”
“既然如此，就该承担风险。”
诸葛暗沉默了。
他知道钱多多说得对。
下方那群人，确实各怀鬼胎——东域联盟想借机削弱其他势力，南海妖族想夺回龙族失落的权柄，西域佛国想传播信仰……
没有谁是纯粹的“反抗者”。
“但楚灵儿那边……”诸葛暗迟疑道，“她不会同意这么做的。”
“她？”钱多多笑了，“她没得选。”
话音未落，下方突然传来骚动。
只见海面上，一道身影踏浪而来。
白衣染血，青剑在手。
正是楚灵儿。
她身后跟着莲华，以及……那个长得和林不凡一模一样的“调停者”。
“钱掌柜。”楚灵儿停在飞舟下方，仰头看着甲板上的钱多多，声音平静，“我需要一个解释。”
“解释什么？”钱多多笑容可掬。
“解释为什么稳定器的启动程序里，有‘血脉献祭’和‘规则抽离’的模块。”楚灵儿一字一顿，“解释为什么你给各势力的‘阵图’，实际是……自杀式定位信标。”
她的话，通过某种扩音法术，传遍了整片海域。
所有势力的人都听到了。
短暂的死寂后，是哗然！
“什么？！”
“四海商会想拿我们当祭品？！”
“我就说那群奸商没安好心！”
愤怒的声浪席卷海面。
但钱多多面不改色。
他甚至鼓了鼓掌：
“楚姑娘好眼力，这么快就破解了我们的加密算法。不过……”
他俯身，双手撑在船舷上：
“你说错了。不是‘想’拿你们当祭品——而是‘已经’拿你们当祭品了。”
啪。
他打了个响指。
嗡——
海底，那个巨大的环形装置，突然爆发出刺眼的蓝光！
与此同时，所有势力成员身上的“阵图信物”——无论是东域联盟的令牌，南海妖族的鳞片，还是西域佛国的念珠——全都开始发光！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
人们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溶解”！
不是物理溶解，是规则层面的剥离——血脉之力化作血色丝线，被抽离身体；修炼多年的规则感悟，凝聚成金色光点，飞向海底装置！
“停下！快停下！”有人怒吼着冲向飞舟。
但四海商会的护卫队早已布下防线，各种高阶法宝组成的屏障，将所有人挡在外面。
“没用的。”钱多多摇头，“稳定器一旦开始抽取，就无法中止。除非……”
他看向楚灵儿：
“除非有人的‘规则总量’，能一次性填满整个装置的储能单元。”
“那样，其他人就能活。”
“但那个人……会死。”
海面上，惨叫声、怒骂声、哀求声混成一片。
楚灵儿握剑的手，青筋暴起。
她终于明白调停者说的“选择”是什么了。
要么，眼睁睁看着这几千人被抽干，用他们的命打开通道。
要么……她自己跳进去，成为那个“燃料”。
“灵儿，别冲动。”莲华拉住她的手，“他在逼你做选择。”
“我知道。”楚灵儿声音很轻，“但……”
她看向海面上那些痛苦挣扎的人。
有白发苍苍的老修士，有刚刚化形的小妖，有虔诚念佛的僧人……
这些人或许贪婪，或许愚蠢，或许活该。
但他们不该这样死。
不该成为别人计划里的“耗材”。
“师尊说过……”楚灵儿喃喃道，“玩家之所以是‘第四天灾’，不是因为他们能复活，而是因为他们……永远有选择。”
她松开莲华的手，踏前一步。
青鸾残剑高举。
剑身上的数据流，再次涌现。
“钱掌柜，你算错了一件事。”她仰头看着飞舟，“我不是我师尊。”
“林不凡会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会为了续命算计所有人。”
“但我不一样。”
她笑了，笑容干净得像个孩子：
“我是他教出来的，但我不想成为他。”
话音落，她纵身跃入海中！
直冲那个蓝光最盛的环形装置！
“灵儿！”莲华惊呼，想要跟上去，却被调停者拉住。
“让她去。”调停者说，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这是她的选择。”
“可是——”
“而且……”调停者看向天空，“好戏，才刚刚开始。”
海底。
楚灵儿穿过层层防护结界，落在环形装置的核心平台上。
这里是一个直径百米的金属圆盘，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中心处有一个凹槽——正是为“填装燃料”准备的。
四周的蓝光已经浓郁到几乎凝成实质，那是数千人的血脉和规则被强制抽取后形成的能量洪流。
再过一刻钟，这些能量就会填满装置，然后……
引爆。
炸开一条通往源界的临时通道。
代价是，所有被抽取的人，轻则修为尽废，重则直接陨落。
“还真是……大手笔。”楚灵儿走到凹槽边，看着里面涌动的蓝光，“钱多多，你到底想从源界得到什么？”
她当然不指望对方回答。
但下一刻，一个声音真的在脑海中响起：
“我想要‘规则生产线’的核心图纸。”
是钱多多的传音。
“四海商会经营三百年，积累的财富足以买下半个九州。但钱，终究只是钱。”
“想要真正掌控一个世界，需要的是……制定规则的能力。”
“源界有这种技术。而那个通道稳定器，就是逆向破解的钥匙——只要它能成功打开通道，我就能记录下所有参数，复现出‘人工制造规则’的方法。”
他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狂热：
“到那时，我就是新世界的‘造物主’！”
楚灵儿沉默了。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四海商会愿意投入这么多资源。
不是为了自由，不是为了正义。
是为了……成神。
“很诱人。”她轻声说，“但抱歉。”
“我不是来帮你完成梦想的。”
她举起青鸾残剑，剑尖对准自己的胸口。
数据金丹疯狂运转，所有权限、所有规则感悟、所有从师尊那里继承来的“变量本质”——全部凝聚在剑尖！
她要做的，不是跳进凹槽当燃料。
而是……
“系统指令：强制覆盖！”
剑尖刺入胸口！
没有血。
只有金色的数据流，从她体内喷涌而出，化作无数光之锁链，刺入环形装置的每一个符文节点！
嗡——！！！
装置剧烈震颤！
蓝光开始紊乱，能量洪流失去控制，在海水中炸开无数气泡！
“你在干什么？！”钱多多的怒吼传来，“停下！你会毁了整个装置！”
“没错。”楚灵儿嘴角溢血，但笑容灿烂，“我就是要毁了它。”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喊出那句调停者教她的、师尊当年没敢用的终极指令：
“以变量继承者之名——申请重启《玄天问道》测试服！”
“申请召回所有封测玩家！”
“申请……开启‘创意工坊’权限！”
轰——！！！
话音落下的瞬间，天空，裂开了。
不是归墟裂缝那种规则的裂痕。
是像游戏加载界面卡顿时，出现的、马赛克般的像素裂缝！
裂缝中，无数半透明的身影开始浮现——那些是曾经在《玄天问道》中活跃过的玩家角色，他们的数据残影！
与此同时，所有正在被抽取能量的人，身上突然弹出了……系统提示框。
【警告：检测到非法规则抽取行为】
【启动紧急保护协议】
【强制断开连接】
刷！
所有连接在环形装置上的能量管道，同时断裂！
被抽取的能量，开始倒流，回归原主体内！
“不——！！！”钱多多的惨叫响彻海域。
他三百年的谋划，他成神的梦想，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但事情还没结束。
天空的像素裂缝中，一个巨大的、由无数代码组成的眼睛，缓缓睁开。
那是……
“系统主脑。”调停者仰头看着那只眼睛，轻声说，“它终于被‘异常指令’唤醒了。”
眼睛扫视下方，最后定格在楚灵儿身上。
冰冷的机械音，响彻天地：
【检测到未授权Gm指令】
【指令来源：变量继承者·楚灵儿】
【指令内容：重启测试服、召回玩家、开启创意工坊】
【风险评估：极高】
【执行方案：抹除异常变量，重置世界参数】
眼睛中，射出一道白光，直冲海底的楚灵儿！
那一击的威能，远超化神，甚至超越了此界能承受的极限！
被击中，必死无疑！
但——
“等的就是你！”
调停者突然大笑，身形一闪，出现在楚灵儿身前！
他张开双臂，迎向那道白光！
不是防御。
是……吸收！
他的身体，在白光中开始“解析”，化作无数流转的代码，每一个字符都在疯狂复制、重组、变异！
“你……”系统主脑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你是……林不凡的‘备份人格’？！”
“答对了！”调停者（或者说，林不凡的备份）笑容灿烂，“老东西，你以为当年我魂飞魄散就真死了？”
“老子可是策划出身——最重要的习惯就是……存档！”
他转身，最后看了楚灵儿一眼：
“灵儿，记住。”
“规则是可以打破的，系统是可以黑的，神明……也是可以掀翻的。”
“但最关键的是——”
他的身体彻底化作数据洪流，反向冲入天空那只眼睛：
“永远，永远要有plan b！”
轰隆——！！！
数据洪流与系统主脑碰撞的瞬间，天地失色！
所有画面都变成了黑白，所有声音都消失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楚灵儿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她终于明白，师尊当年到底留了多少后手。
那个整天想着薅羊毛、算计玩家的林不凡，那个为了续命不择手段的“韭菜种植者”……
在生命的最后，却用自己的一切，铺好了这条路。
一条掀翻桌子的路。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黑白褪去，色彩回归。
天空的像素裂缝开始收缩，系统主脑的那只眼睛，在数据洪流的冲击下，布满了裂痕。
【警告：核心协议遭受污染】
【检测到异常代码：玩家创意模组（测试版）】
【执行紧急休眠……】
眼睛闭上了。
裂缝消失。
一切回归平静。
海面上，环形装置彻底报废，四海商会的飞舟正在仓皇逃离——钱多多跑了，带着残存的野心。
各势力的人惊魂未定，许多人瘫坐在海面上，看着自己失而复得的修为，恍如隔世。
楚灵儿站在海底废墟中，浑身是血，但还活着。
她手中，多了一枚玉简。
那是调停者（林不凡备份）最后留给她的东西。
神识探入——
里面不是功法，不是秘术。
是一行行代码注释，一个个系统后门，以及……一份长长的名单。
名单标题是：
【愿意回来掀桌子的老玩家们——联系方式及唤醒协议】
最下方，还有一行小字：
“pS：记得告诉他们，这次不打副本，不刷装备——”
“目标是，把服务器管理员揍一顿。”
楚灵儿握着玉简，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混着血，滴进海水。
但她笑了。
笑得像个终于拿到通关秘籍的玩家。
“师尊……”
“你这个疯子。”
她抬头，看向天空。
那里，最后一缕夕阳已经沉入海平面。
但东方，启明星悄然亮起。
新的夜晚要来了。
而夜晚过后……
将是玩家们最熟悉的时刻。
——开服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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