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坡初战的捷报，如同在阴霾密布的北境战场上投入了一颗火种，短暂地驱散了镇北关守军心头的寒意。
然而，这缕微光并未能阻止北莽主力如同狂暴巨兽般对雄关发起的疯狂啃噬。
兀良哈在得知苍狼骑覆灭后，暴怒之余，也暂时压下了立刻找林默复仇的念头。
他深知，攻破镇北关才是首要战略目标。
只要雄关一破，区区一个黑木崖默营，不过是螳臂当车。
因此，在短暂的调整后，北莽左路大军对镇北关发动了前所未有的猛烈攻势！投石机日夜不停地抛射着巨石与火油罐，密集的箭雨如同飞蝗般遮天蔽日，无数北莽步兵如同潮水般，扛着云梯，推着攻城锤，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高大的城墙。
镇北关，这座帝国北疆的脊梁，在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城墙多处出现破损，守军伤亡急剧增加，关内储备的滚木、擂石、箭矢急速消耗，连救治伤兵的金疮药都开始捉襟见肘。
惨烈的气氛弥漫在关墙的每一个垛口，每一块砖石之上。
狄青元帅亲临城头督战，甲胄上沾满了血污与烟尘，他目光如鹰隼，不断下达着命令，调动着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堵住缺口。但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儿郎，以及关内伤兵营里传来的痛苦呻吟，这位以铁血着称的老将，心头也在滴血。
“元帅！西段城墙告急！王校尉战死，北莽蛮子已经数次攀上城头，兄弟们快顶不住了！伤兵……伤兵太多了，抬下去都来不及！”一名浑身是血的偏将踉跄着跑来，声音嘶哑地禀报，语气中带着一丝绝望。
狄青拳头紧握，骨节发白。他目光扫过惨烈的战场，最终，落在了关内那支一直处于待命状态，却始终未被投入正面战场的黑色部队——黑木崖默营。
“传令！让黑木伯林默，率默营精锐即刻上城，增援西段防线！告诉他，本帅不管他用什么方法，把爬上来的蛮子都给老子剁下去！守住城墙！”狄青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得令！”
命令很快传到了默营休整的区域。
林默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眼中没有丝毫犹豫。落霞坡之战只是开胃小菜，这镇北关攻防战，才是真正的血肉磨盘！
“铁牛，点一千弟兄，随我上城！其余人等，原地待命，随时准备支援！”
“伯爷，俺们早就等不及了！”铁牛瓮声瓮气地吼道，提起他那柄沾满暗红色血痂的陌刀。
片刻之后，林默率领一千默营精锐，如同一条黑色的溪流，迅速而有序地登上了镇北关西段城墙。
眼前的景象，比远处观望时更加触目惊心。
城墙走道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伤亡的士兵。有的已经没了声息，有的则在痛苦地哀嚎，断肢残臂随处可见，鲜血几乎将脚下的青石板染成了暗红色。空气中混杂着血腥、硝烟、汗臭和尸体开始腐烂的恶臭，令人作呕。
守城的士兵们个个面带疲惫与麻木，眼神中充满了血丝，只是凭借着一股本能和意志在挥刀，在抵抗。不断有新的北莽士兵嚎叫着从云梯顶端跃上城头，与守军绞杀在一起，每一次短兵相接，都意味着生命的快速消逝。
“默营！接防！”林默清冷的声音在嘈杂的战场上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黑色的洪流迅速嵌入守军防线。默营将士三人一组，配合默契，刀盾手顶前，长枪手突刺，弩手在后精准点杀攀爬的敌军，瞬间就将几处岌岌可危的防线稳定了下来。
而林默自己，则站在了防线最吃紧、伤亡最惨重的一段城墙上。
他目光扫过身边一名腹部被长矛捅穿，肠子都流了出来，却仍在微弱喘息的年轻士兵，又看了看不远处一个被滚油烫烂了半边脸颊，发出非人惨叫的士卒。
战争的残酷，在这一刻以最赤裸的方式冲击着他的心灵。
不能让他们就这么死了！
一个念头强烈地升起。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沉寂已久的《混元道经》与《寂灭魔纹》同时悄然运转。
下一刻，在周围所有士兵惊愕的目光中，林默的身上，开始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却又震撼人心的景象！
他的左手，缓缓抬起，五指张开。掌心之中，柔和而纯净的白色光芒凝聚，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最本源的生命气息。那光芒温暖、圣洁，如同黎明前的第一缕晨曦，又似母亲最温柔的抚慰。
“仙灵·甘霖雨露！”
林默低语一声，左手轻轻一挥。
那团柔和的白色光晕骤然扩散开来，化作无数细密如牛毛、闪烁着莹莹白光的雨丝，飘飘洒洒地落下，覆盖了周围方圆十数丈的区域！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这些白色的光雨落在伤员身上，他们狰狞的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蠕动、愈合！流血止住了，痛苦减轻了，甚至连那濒死的年轻士卒，流出的肠子都在白光滋养下缓缓收缩回腹腔，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
“我……我不疼了？”
“伤口……伤口在愈合！天呐！”
“神仙！是神仙下凡来救我们了！”
难以置信的惊呼声此起彼伏。那些原本奄奄一息的伤兵，感觉自己仿佛浸泡在温暖的泉水中，耗尽的力气在一点点恢复，绝望的眼神重新焕发出生机。
林默所过之处，光雨随行。他走到哪里，哪里的伤痛便被抚平，生命得到延续。守军士兵看着他的目光，充满了无尽的感激与崇敬，仿佛在看一尊行走在人间的活菩萨！
“快！把重伤的弟兄都抬到林伯爷身边去！”有机灵的军官反应过来，嘶哑着嗓子大吼。
一时间，林默身边仿佛成了战场上的安全绿洲，希望之地。
然而，就在守军们为这神迹般的能力而欢呼，将林默视为救世主的同时，他本人的右手，却化作了收割生命的死亡风暴！
“砰！”
一名身材格外雄壮的北莽勇士，身披重甲，悍然跃上城头，手中车轮巨斧带着恶风，直接将一名挡路的守军连人带盾劈成两半！他发出嗜血的咆哮，目光狰狞地锁定了正在施展“神技”的林默。
“南蛮妖人，受死！”
他认定林默是使用妖法的巫师，必须优先斩杀！
面对这气势汹汹的扑杀，林默眼神没有丝毫波动，甚至没有停下左手释放的甘霖雨露。
他的右手五指微屈，一股截然不同的、充满了死寂、暴戾、毁灭气息的黑暗能量瞬间凝聚！手背之上，若有若无的诡异魔纹一闪而逝。
“魔煞·裂魂爪！”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低沉的空间撕裂声。
林默的右手看似随意地向前一抓！
五道凝练至极、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黑色丝线破空而出，瞬间跨越数丈距离，缠绕上了那名北莽勇士！
那北莽勇士前冲的势头猛然一僵，脸上的狰狞表情凝固。他身上的厚重铁甲，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切割，出现五道平滑的裂口。
紧接着，在周围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他雄壮的身躯，连同那柄沉重的巨斧，悄无声息地碎裂成了十几块规整的肉块，“哗啦”一声散落在地，鲜血内脏流了一地！
没有激烈的碰撞，没有金铁交鸣，只有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绝对性的毁灭！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刚刚还在为林默救治伤兵而欢呼的士兵们，此刻如同被扼住了喉咙，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堆瞬间变成碎肉的北莽勇士，又看了看林默那只看似白皙修长，此刻却仿佛蕴含着无尽恐怖的右手。
极致的反差，让他们的脑子几乎停止了思考。
左边，是洒落生命光辉，救治伤痛的“仁心”圣手。
右边，是挥动毁灭之力，碾碎一切的“修罗”魔爪！
光明与黑暗，生命与死亡，两种截然对立的力量，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和谐而又无比矛盾，形成了一幅极具视觉和心灵冲击力的画面！
林默的表情依旧平静，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他脚步未停，左手持续释放着甘霖雨露，滋润着沿途的伤兵，而他的右手，则成为了所有敢于靠近的北莽士兵的噩梦！
“噗！”
又一个北莽士兵刚冒头，便被一道无形的指风洞穿了眉心，眼神瞬间黯淡，直挺挺地栽下城墙。
“咔嚓！”
一个北莽十夫长挥舞弯刀冲来，林默右手随意一挥，一股狂暴的气劲直接将他连人带刀震成了血雾！
“轰！”
三名北莽士兵结成小队同时扑上，林默右手虚握，凌空一捏，三人所在的那片空间仿佛都被扭曲、压缩，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碎声，三人如同被巨力碾过的西瓜，瞬间爆裂！
高效，冷酷，残忍！
他不需要华丽的招式，魔功运转之下，最简单的动作也蕴含着恐怖的破坏力。任何攀上城头的敌军，无论装备如何精良，体型如何魁梧，在他右手之下，都走不过一招，死状凄惨无比，极大地震慑了后续的敌人。
他就像是一座移动的堡垒，一边播撒着希望的生命之光，一边制造着绝望的死亡阴影。
“仁心修罗……他真的是仁心修罗！”一名曾经听过这个传闻的老兵，看着林默的身影，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敬畏。
这个名号，如同瘟疫般在城头守军中间迅速传开。
他们看着林默，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对救命之恩的感激，有对神迹能力的崇拜，但更多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
他可以是拯救你于濒死的活菩萨，也可以是送敌人下地狱的索命阎罗！
这种极致的反差，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一个目睹此景的士兵心中，永生难忘。
“杀！”
受到林默这种近乎神明与恶魔结合体的姿态鼓舞，守军士气大振！原本疲惫不堪的身体仿佛又涌出了新的力量，跟随着那道黑白交织的身影，疯狂地反击着攀爬上来的北莽士兵。
铁牛更是兴奋地哇哇大叫，陌刀挥舞得如同风车，专门找北莽军官模样的敌人砍杀，所向披靡。
有了林默和默营这支生力军的加入，特别是林默这种“移动泉水”加“人形自走炮”的变态存在，西段城墙的局势迅速稳定下来，并且开始反向压制攻城的北莽军队。
远处，一直在关注战局的狄青，自然也通过千里镜看到了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即便以他数十年的戎马生涯，见惯了奇人异士，此刻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左手生机，右手死寂……这林默，究竟是何方神圣？！”他放下千里镜，眼中充满了震撼与不解，“莫非……是某种上古失传的秘法？”
他无法理解这种力量，但并不妨碍他判断出林默此刻对守城起到的巨大作用。
“传令！将我军中重伤员，尽可能送往西段城墙，交由林伯爷救治！”狄青果断下令。无论林默使用的是仙法还是魔功，只要能保住更多儿郎的性命，能守住镇北关，那就是好的！
而攻城一方，北莽先锋大将兀良哈也很快收到了消息。
“什么？一支黑甲军队上了城头，其中一人能挥手间治愈重伤，又能隔空将人撕成碎片？！”兀良哈听着斥候难以置信的汇报，眉头紧锁。
“是的将军！守军都称他为‘仁心修罗’林默！此人所在之处，守军士气大振，伤员快速恢复，我们的人……根本靠近不了他！”斥候心有余悸地说道。
“仁心修罗……林默……”兀良哈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号，脸色阴沉。落霞坡之败的仇恨再次涌上心头，但更多的是一种忌惮。
这种超出常理的力量，让他感到了不安。
“命令攻城部队，暂避西段城墙锋芒，集中兵力，攻击其他段落！”兀良哈不是莽夫，知道事不可为便及时调整，“还有，将此人之诡异，速速报与王庭国师！此人，或许非寻常武者！”
“是！”
随着北莽攻势重心的转移，西段城墙的压力骤减。
林默也得以稍微喘息。持续同时运转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对他的心神和内力消耗也是巨大。他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
他看着城下如同潮水般退去的北莽士兵，又看了看城头上因为他的救治而保住性命的众多伤兵，以及周围那些看向他，带着感激、崇拜、以及一丝畏惧的复杂目光。
他知道，“仁心修罗”这个名号，从今天起，将不再仅仅是一个传闻。
它已经成为这片血腥战场上，一个活生生的、令人敬畏的传说。
而这，仅仅是他林默，在这个烽火连天的大时代，展露峥嵘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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