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京城的空气中除了桂子的甜香,更多了几分肃杀与紧张。
三年一度的秋闱,就在眼前了。
这对于天下的读书人而言,是决定命运的头等大事,对于贾府这般钟鸣鼎食之家,同样是关乎家族气运和脸面的要紧事。
虽说明知府上的爷们儿——贾珍、贾琏乃至贾宝玉,都不是正经科举的料子,但今年不同,府里终究是出了一个正儿八经要下场的秀才公——曾秦。
这几日,贾府上下,从主子到奴才,茶余饭后议论的焦点,几乎都离不开这位话题人物。
“听说了吗?曾相公后日就要进场了!”
“啧啧,这才读了几天书?满打满算,从陛下赐他功名到现在,也不过一个月吧?”
“可不是嘛!虽说前几日在北静王府诗会上露了脸,可那作诗是风流雅事,跟科举正经文章是两码事!”
“考的是八股文,讲究代圣贤立言,需得是多年寒窗,揣摩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一丝也错不得!他一个野路子……”
“唉,到底是奴……唉,底子薄了些。能中个副榜就不错了。”
“我看悬!太医院那几位老爷,前儿来给老太太请安,私下里还说呢,等着看笑话!说他是‘沐猴而冠’,终究上不得台盘。”
“嘘!小声点!如今人家可是秀才老爷,救过太后的!”
下人们的议论,混杂着好奇、担忧,以及一些根深蒂固的轻视。
在他们看来,曾秦的崛起如同戏文里的传奇,美则美矣,却总让人觉得根基虚浮。
这科举大道,可不是单凭一点急智和运气就能闯过去的。
蘅芜苑内, 薛宝钗正坐在窗下临帖,字迹端正雍容,一如她的人。
莺儿在一旁用小铫子咕嘟咕嘟地煮着茶,忍不住开口道:“姑娘,你说那曾……曾相公,这次秋闱能中吗?”
宝钗笔下未停,淡淡道:“科举取士,自有天命文章。中与不中,岂是你我能妄加揣度的。”
莺儿撇撇嘴:“我瞧着难。他虽会作几首诗,哄得宝二爷和林姑娘他们高兴,可那科举文章,听说板正得很,他哪里正经学过?
奴婢听说,连咱们府上清客相公们都在私下议论,说他这次怕是‘现原形’呢。”
宝钗写完最后一笔,将笔搁在青玉笔山上,这才抬起头。
目光透过窗棂,望向曾秦小院的方向,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飘忽:“此人……确难捉摸。有时觉得他浅薄狂妄,有时又觉他深藏不露。
诗才灵秀,应对机敏,北静王府那般场面也能从容不迫……或许,真有几分倚仗也未可知。”
她顿了顿,轻轻摇头,似要将这纷乱的思绪甩开:“罢了,终究与咱们不相干。茶煮好了吗?”
莺儿见她神色,不敢再多言,忙倒了茶递上。
宝钗接过,指尖感受着白瓷杯壁传来的暖意,心中却莫名泛起一丝涟漪。
那日他当众求亲的莽撞,与后来诗会上的卓然风采,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矛盾的印象。
让她对这个原本不屑一顾的人,生出了一种连自己都说不清的、复杂的关注。
宫中,凤藻宫。
贾元春抚摸着内务府新进上的锦缎,听着抱琴打听来的府中消息。
“曾秦要下场了?”元春微微蹙眉,“府里都是怎么个议论法?”
抱琴小心回道:“回女史,府里上下,看好的不多。都说他根基浅,时日短,能中个副榜就是侥天之幸了。”
元春沉默片刻,轻叹一声:“我又何尝不知其中艰难。只是……此人总能做出些出人意料之事。
当初谁又能想到,他真能治好太后?谁又能想到,他一个家丁,能得陛下亲口赐下功名?”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宫墙上方四角的天空:“我倒真想看看,这个从贾府泥淖里挣扎出来的人,究竟能走到哪一步。若他真能……或许,对贾府而言,未必不是一条意想不到的出路。”
她心中存着一份隐秘的期待,这份期待,源于曾秦一次次打破常规的表现。
太医院值房内, 几位御医闲来无事,也免不了议论几句。
“嘿,那位‘曾神医’要去考举人了!诸位同仁,有何高见啊?”
一个曾因曾秦治好太后而面上无光的御医,语带讥讽。
太医令捋着胡须,慢悠悠道:“年轻人有志向是好的。不过,岐黄之术与科举文章,终究殊途。我辈钻研医道,尚需数十年苦功,方能略有小成。这经义文章,浩如烟海,岂是朝夕可成?”
“大人说的是!他不过是仗着些偏方奇技,侥幸成功,便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竟妄想一步登天!我等便等着瞧,看他名落孙山之时,还有何颜面出入宫廷!”
另一人附和道,语气中满是等着看笑话的快意。
外界的纷纷扰扰,似乎并未传入曾秦那方安静的小院。
书房内,灯火常常亮至深夜。
香菱轻手轻脚地添茶倒水,看着曾秦伏案疾书或凝神思索的背影,眼中满是心疼与忧虑。
这晚,她终于忍不住,将一碗炖得烂烂的冰糖燕窝羹端到书案旁,柔声道:“相公,歇歇吧,仔细眼睛。这科举……尽力便好,莫要太过熬神伤了身子。”
曾秦搁下笔,抬眼看到她眉宇间的忧色,心中一暖,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旁的机子上。
“放心,”他声音温和,带着令人安心的沉稳,“我心中有数。这些日子用功,并非临时抱佛脚,不过是梳理旧日所学罢了。”
香菱看着他清亮的眼神,那里面没有临考前的焦躁与不安,只有一种成竹在胸的平静,心下稍安,却仍忍不住道:“可外面都说……都说科举极难,许多老秀才考了一辈子也……”
曾秦微微一笑,打断她:“别人是别人,我是我。你何时见我做过没把握的事?”
他伸手,轻轻抚平她微蹙的眉头,“等我好消息便是。考中了,给你请诰命。”
最后一句,带了几分玩笑的意味,却让香菱瞬间红了脸颊,心头如小鹿乱撞,那点担忧瞬间被巨大的羞涩与甜蜜冲散了。
只低垂着头,声如蚊蚋:“谁……谁要那个……只要相公平安顺遂就好。”
秋闱之日,终于到了。
天色未明,贡院街已是人山人海。
各地赶来的秀才,提着考篮,背着行李,在亲眷或书童的陪同下,聚集在贡院那森严的大门之外。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期待、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肃穆。
有须发花白的老者,颤巍巍地由儿孙搀扶着;
有正当盛年的士子,踌躇满志,顾盼自雄;
也有如曾秦这般年轻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稚嫩,眼神却充满渴望。
贾府也派了车马小厮送考,但曾秦只让他们送到街口,自己提着考篮,随着人流步行至贡院门前。
他的出现,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毕竟,他如今在京城士林,也算是个“名人”了。
“看,那就是曾秦!”
“治好了太后的那个?”
“陛下亲封的秀才!没想到真来考了!”
“哼,哗众取宠罢了!看他能写出什么花来!”
“年纪轻轻,气度倒是不凡……”
各种目光落在他身上,有好奇,有审视,有不屑。
曾秦恍若未闻,只是平静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青衿,排入了等待搜检的队伍。
“咚——咚——咚——”
三声沉重的鼓响过后,贡院大门缓缓开启。衙役兵丁手持名册,开始唱名、搜检。
“脱衣!解发!考篮打开!”
气氛陡然变得更加紧张。
士子们褪去外衣,散发接受检查,以防夹带。
有人因紧张而手脚发抖,有人因被反复搜查而面露愠色。
轮到曾秦时,他依言而行,动作从容。
那搜查的差役见他气度沉静,不似一般寒酸秀才,动作倒也客气了几分。
仔细检查了他的考篮——笔墨纸砚、蜡烛、食物、清水,皆符合规矩,并无任何夹带。
“进去吧!”
曾秦接过考篮,重新束好发,穿上外衣,踏入了那扇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大门。
门内,是密密麻麻、如同鸽子笼般的号舍。
低矮、狭窄、阴暗,仅容一人转身。
未来几天,这里就是每个考生的天地。
曾秦按照号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他放下考篮,简单清扫了一下积灰,将笔墨纸张一一摆好。
然后,他便静坐下来,闭目养神,调整着呼吸,将外界的一切喧嚣杂念,都摒弃于心门之外。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轰”然一声,贡院大门彻底关闭、落锁。
与世隔绝的考试,正式开始。
试题发下。
曾秦展开试卷,目光迅速扫过题目。经义、策问……一道道题目,在他眼中逐渐清晰。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自信的光芒。
前几日,他已将那10点强化点数悉数加在了【学问】上,此刻脑中关于四书五经、诸子史籍、时务策问的知识,已然达到了“举人”级别的融会贯通。
虽不敢说必中,但至少有了一搏之力。
他研墨,铺纸,提笔蘸墨。手腕沉稳,落笔有力。
破题,承题,起讲……一行行端正的小楷,如同行云流水,倾泻而出。
文章结构严谨,义理精深,引经据典,恰到好处。
字里行间,既符合八股文的规范,又隐隐透出一股不同于寻常腐儒的见识与格局。
号舍外,秋风萧瑟。
号舍内,烛光摇曳。
曾秦心无旁骛,笔下不停。
贾府内,香菱跪在小佛堂里,虔诚地祈祷着。
薛宝钗临帖时,偶尔会笔尖一顿,出神片刻。
王熙凤打着算盘,心里也在盘算着曾秦若中了,府里该是如何光景,又该如何应对。
贾母捻着佛珠,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更鼓声,喃喃道:“也不知那孩子,在里头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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