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初冬时节,天色阴沉得厉害,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仿佛酝酿着一场大雪。
曾秦的小院内,却因一桩事,驱散了连日来的寒意,暖意融融。
曾秦将香菱和麝月都叫到跟前。
香菱有些不安地绞着衣角,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麝月则垂手静立,神色温顺。
“不必紧张,”曾秦看着她们,语气温和,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囊,又从锦囊里抽出一张叠得整齐的契纸,递给香菱,“看看这个。”
香菱懵懂地接过,展开一看,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和红彤彤的官印。
她识字不多,只认得开头的“地契”二字,以及后面“水田八十亩,旱地二十亩,庄院一所”等字样,还有一个陌生的地名。
她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曾秦:“相公,这是……?”
“这是城西三十里外,紫檀堡附近的一处田庄,我刚买下的。”
曾秦平静地说道,仿佛在说今日天气如何,“共计一百亩地,连带一个三进的院子,以后,就交给你打理了。”
“轰”的一声,香菱只觉得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片空白。
她瞪大了那双标志性的、略显呆气的杏眼,嘴唇微微张着,难以置信地看着曾秦,又低头看看那张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纸。
给……给她?
一个田庄?一百亩地?还有院子?
她只是个妾室啊!
是连身家性命都系于主君一念之间的卑微存在。
主君高兴了,赏些钗环衣物已是恩典,若是厌弃了,转手送人甚至发卖都是常事。
她从未想过,也不敢想,自己名下能拥有产业,还是如此大的一份产业!
“不……不行的,相公!”
香菱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将地契塞回曾秦手里,头摇得像拨浪鼓,声音带着惊恐的颤抖,“这太贵重了!我……我何德何能?我不会打理,我……我不能要!这该是相公的产业,或是……或是留给将来……”
她慌乱得语无伦次,眼圈瞬间就红了。
这份“赏赐”太过巨大,超出了她贫瘠的想象力和安全感所能承受的范围。
一旁的麝月也惊呆了,她虽比香菱稳重,此刻也掩不住脸上的震惊之色。
一个田庄!
少说也值上千两银子!
相公竟如此轻描淡写地就要给香菱?
这份手笔,这份信任,这份……宠爱,让她心头剧震,看向曾秦的目光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曾秦看着香菱吓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心中微软,又有些无奈。
他重新将地契塞回她冰凉的小手里,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给你的,你便拿着。你是我曾秦的第一个女人,跟着我时,我一无所有,如今略有薄产,岂能亏待于你?”
他顿了顿,看着香菱依旧惶惑不安的眼睛,耐心解释道:“不会打理,可以慢慢学。庄子上有现成的庄头、佃户,规矩都是现成的。
每年的收成,除去田赋和庄上必要的开销,盈余都归你支配。你想留着傍身,或是贴补些给昔日相熟的姐妹,都随你。
有了这个庄子,无论将来如何,你总有个倚仗,不必再看人脸色过日子。”
“相公……”
香菱听着他这番为她长远计的话,字字句句都敲在她的心坎上。
她自幼被拐,颠沛流离,为奴为婢,看尽白眼,何曾有人为她想过“倚仗”?
何曾有人给过她这般实实在在的、安身立命的根本?
巨大的感动和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
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滚落下来,不是委屈,不是害怕,而是那种被珍视、被妥善安放的幸福和酸楚。
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是奴才对主子的跪拜,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感激,泣不成声道:“相公……相公待我……待我太好了!香菱……香菱何以为报……”
她哽咽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将那张地契紧紧捂在胸口,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麝月在一旁看着,也忍不住眼圈发热,悄悄背过身去拭了拭眼角。
她替香菱高兴,也深深触动。
她原以为,跟了曾秦,不过是换个地方伺候人,命运依旧不由自主。
可眼前这一幕,让她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相公他……是真的把身边人当人看,而非可以随意处置的物件。
曾秦弯腰将香菱扶起,为她拭去眼泪,温声道:“好了,莫哭了。这是喜事。以后你就是有小产业的人了,该高兴才是。”
香菱用力点头,又想笑又想哭,那张沾着泪痕的小脸,在冬日晦暗的光线下,竟焕发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带着底气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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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伴着初冬的寒风,迅速刮遍了贾府的每一个角落。
“听说了吗?了不得了!曾举人给香菱买了个田庄!”
“田庄?!真的假的?多大?”
“足足一百亩上好的水田旱地!还带着一个大院子!就在紫檀堡那边!”
“天爷!那得多少银子?少说也得一千五六百两吧?”
“啧啧啧,香菱这是走了什么大运?一个妾室,竟得了这么大一份私产!”
“往日里都说她傻,跟了个穷秀才,如今看来,傻人有傻福!这曾举人,也太舍得了吧!”
“何止是舍得?简直是……简直是拿她当心尖子疼啊!你们想想,咱们府里的爷们,便是对正头夫人,又有几个这般大方,直接将田产记在夫人名下的?”
“可不是?琏二爷那般会弄钱,可曾给二奶奶置办过这等实实在在的产业?珍大爷、蓉大爷他们就更别提了!”
“可见曾举人是个有情有义、有担当的真汉子!香菱跟了他,虽是妾室,这日子,怕是比许多小门小户的正头娘子还要体面自在!”
“唉,早知道……当初若是……”
下人们议论纷纷,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叹、浓浓的羡慕,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悔意。
尤其是那些曾经嘲讽过香菱“没眼光”、“上赶着做妾”的人,此刻脸上更是火辣辣的。
一个田庄,像一块巨大的试金石,瞬间掂量出了曾秦的分量,也重新定义了香菱的身份。
往日那些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此刻全都变成了赤裸裸的艳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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蘅芜苑内,薛宝钗正对着窗外出神。
莺儿脚步轻快地进来,脸上带着压不住的兴奋,将外头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还加了一句:“姑娘,您说这曾举人,对香菱也太好了些!那可是一个庄子呢!”
薛宝钗握着绣花针的手微微一顿,指尖传来轻微的刺痛。
她面上依旧平静无波,只淡淡“嗯”了一声,仿佛浑不在意。
然而,心底那潭静水,却被投入了一颗不小的石子。
给妾室置办田产?还是如此大的手笔?
这完全超出了她对后院之事的认知。
男人宠爱妾室,无非是多赏些金银细软,多给几分体面,但将安身立命的产业交到妾室手中,这需要何等的信任与……情意?
她不由得想起那日在沁芳溪畔,曾秦那般从容的气度,以及自己那莫名的心慌意乱。
如今看来,他并非只是嘴上说说,或是仅凭一时冲动的轻狂之徒。
他行事,确有常人不及的魄力与担当。
这样一个男子,对待自己身边的女人,竟是如此……
薛宝钗强迫自己收拢心神,继续手中的针线,但那针脚,却不似往日那般匀净细密了。
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涟漪,在她看似平静的心湖深处,轻轻荡漾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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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院中,鸳鸯正伺候贾母用燕窝。
有小丫鬟进来回话,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屋里的人都听清。
鸳鸯拿着汤匙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几滴燕窝汁溅了出来,落在她月白色的裙子上,洇开一小团湿痕。
她慌忙用帕子去擦,动作却有些僵硬。
贾母看了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鸳鸯低着头,只觉得胸口闷得厉害,像堵了一团湿棉花。
地契……田庄……香菱……
这几个词在她脑海里反复盘旋。
当初,他若肯,那正妻的名分是她的。
即便没有这田庄,举人正妻的身份,也足够荣耀。
可她拒绝了,为了那点可怜的清高和……对贾府这潭死水的依赖。
如今,他连一个妾室都能给予如此厚重的保障,而她这个曾经被他“求娶”过的人,却依旧是个身不由己的丫鬟,未来的命运攥在主子手里,是配小子还是……前途未卜。
巨大的悔恨和失落,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她窒息。
她死死咬着下唇,才没让那酸涩的眼泪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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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红院里,晴雯靠在熏笼上,听着小丫头们叽叽喳喳地议论,手里原本在打的络子,不知何时已停了下来。
“一个庄子啊……香菱姐姐这下可真是……熬出头了。”小丫头语气里的羡慕毫不掩饰。
“可不是?曾举人待她真是没得说!这样的主君,哪里去找?”
晴雯怔怔地听着,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她想起曾秦高中时自己的悔恨,想起宝玉那日从曾秦处回来后的狂怒与无力,更想起自己病中那些冷言冷语……
若是……若是当初她没有那般激烈地抗拒,没有病那一场,如今在那个小院里,接收那份厚重礼物的,会不会是她晴雯?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野草般疯狂滋长。
贾宝玉待她们好,是好,可那种好,是主子对宠物的好,高兴时搂在怀里“姐姐”“妹妹”地叫,赏些新奇玩意儿;
不高兴时,或是触及他的逆鳞(比如读书、经济),那点好便如琉璃般易碎。
他何曾想过,给她们这些“副小姐”一个实实在在的、不受人掣肘的将来?
而曾秦,他给了。
他给了香菱一个庄子,一个可以自主的、安稳的退路。
这一点上,宝玉……不及。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茫然涌上心头,那点因宝玉平日宠爱而滋生的骄矜,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有些苍白无力。
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第一次对自己的坚持和未来,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心,彻底乱了。
寒风依旧在屋外呜咽,而曾秦用一座田庄,在许多人心中,点燃了一把火,搅动了一池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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