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碎琼随口道：“哦，你还不知道？陆大人正为银子一事发愁呢。”
许悦溪恍然点了点头。
秦大人本身就是千户，又有戚将军做靠山，且不过暂管天海县。
陆大人就不一样了。
他没有依靠，孑然一身，又得为天海县做长远打算，来参宴结交些商贾，实属正常。
高碎琼一看天海县里最大的官都到了，当即站了起身，挂上合宜得体的笑容。
许悦溪牵起七郎：“走吧，吃饭去。”
七郎摸了摸肚子，乖乖点头。
进花厅时，高碎琼还在压低声音嘟囔：
“姓唐的她堂哥不是回了江南？官学食堂少了好些银子收入，毕竟不是谁都乐意当冤大头的。
我只知道有个药商张家，日日点上两盅汤，命追风铺子的人送去家中。”
听到‘姓唐的’三个字，七郎轻轻哼了一声，插话道：
“陆大人也来过我家，我娘亲自招待的他，但没提缺银子这事。”
许悦溪歪了下脑袋：“陆大人琢磨法子筹措银子，怎么不问问官学的学子们？说不定有一两个可用的点子呢。”
高碎琼先一步步入花厅，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要不你去问问他？”
许悦溪可不敢。
秦大人瞧着面容冷硬，可实则挺好说话的。
陆大人……许悦溪还没接触过几次，又没师爷或捕快做缓冲，她不好贸然冲上去。
高碎琼进了花厅，被高景领着言笑晏晏。
许悦溪牵着七郎正要进门，突然注意到花厅门外一处角落，许空山三人还在叽叽呱呱闲聊呢。
她冲七郎指了下那边：“我喊我大哥堂哥一块儿进去。”
七郎瞅瞅高高壮壮的许空山，回头再看看紧跟在后面的王霸虎，嗯嗯点头。
许空山靠在墙上，嘴里叼了片树叶：
“刻字的木块我和望野都削好了，回头按四书五经上的字排好顺序，先印上一本试试……
万玉，你那边弄的怎么样？可找好了书铺？还是就卖给同窗算了？”
万玉皱了下眉：“我初来临海镇，和镇上的两间书铺只打过一次交道。问是问过可要抄的书，只是不确定哪家可信。”
许望野眨眨眼：“这事交给林陵吧，他爹常年和镇上两间书铺的掌柜来往，应当知道……”
他望着许空山身后，话茬一顿。
许空山还在等他接下来的话，突然就被拍了下后背：“……溪儿？”
他回头一看，不止许悦溪，还有七郎。
望见七郎的瞬间，许空山和许望野同时陷入沉默。
经过县衙那一遭，两人还能不知这位七郎是哪家的孩子？
许空山原本还以为此‘戚家’非彼‘戚家’，全天下不可能只有戚指挥使一家姓戚吧？
溪儿也不可能运气那么好，就救着了个不得了的大人物的孩子吧？
谁知道现实总比话本离谱。
万玉左右看看：“怎么都不说话？溪儿，你且等等，我们正商量正事呢。”
许悦溪无力纠正万玉的称呼：“……先进花厅吃饭，吃完饭再聊。”
万玉看看喧闹的花厅，立刻意识到聊正事的时机不对：
“是是是，是得先进去吃饭，今天我们可是为了给溪儿的同窗庆生辰来的，不能耽搁了。”
许空山和许望野没有拒绝。
许空山瞅一眼身板和他差不多的王霸虎，搓了下脑袋：
“溪儿，他……他就带了两个人过来？”
许悦溪低头看向七郎。
七郎摇摇头：“我二哥也来了，正和先生们闲聊呢。”
官学先生家世显赫的不多。
得了帖子相邀，自然带上全家来蹭顿饭。
几人一进花厅，就被高府的小厮引到右边几桌，桌桌坐的都是同窗、先生和他们的亲人。
许悦溪眼尖看到娘亲就坐在梅先生身边，两人颇为投契，聊的可高兴了：“……”
她踮起脚在周围打望几眼：“你二哥呢？”
七郎个头也不高，瞧不见人，王霸虎环视一圈花厅，凑近低声禀告：
“似是和陆大人在一块儿，被一群商贾围在中央。”
七郎当即握紧许悦溪的手，猛猛摇头：“我不过去，我要和你坐在一起！”
许悦溪一听，没有拒绝，和七郎一起就近在爹身边坐下。
许仲正咂摸着高府的好酒，注意到旁边坐了个小孩，撩起眼皮刚要问上一句。
看清人后，猛地呛了两声。
“……七郎也来了？”
七郎敏锐察觉到溪儿的家人对他的态度有些许不同。
他抿了抿唇，没有说什么。
好歹溪儿待他的态度，并没有太大差别。
而且比起其他人，许家人只是有些许局促，而非谄媚讨好。
许悦溪掏出衣兜里拿油纸包好的肉脯：
“喏，我爹亲手做的，你尝尝味道如何。
我是觉着不够甜，也不够辣，打算喊我爹调整一下方子呢。”
七郎捻起一块肉脯塞进嘴里：“……唔，好吃。”
许悦溪看他嗯嗯点头，似比以前要安静许多，有些纳闷。
她这么想着，就直白问了出来。
七郎一听这话，不怎么高兴地鼓起腮帮子：
“知道为什么我半个多月都没来官学吗？”
许悦溪吃着大哥给夹的菜，疑惑地‘嗯’了声。
七郎蔫蔫地道：“上次秦叔送我回家还不够，一状告到了我爹那儿，我爹把我和王霸虎都喊到了……
我爹亲自教我认字，写错了字、说错了话、背错了书，王霸虎都得被那群叔叔们指点。”
说是指点，可王霸虎什么都不会。
就仗着身板够壮实，又够狠不怕伤，才胜过其他人，当上他的小厮。
也就是说，王霸虎单方面挨揍。
七郎咬牙，不像在嚼肉脯，更像在咬人：
“我还在生我爹的气，哼，我不要他的木雕了，我才不想抱着他！”
许悦溪先是感慨当小厮可真不容易。
再听七郎这话，她失笑：“你爹说不定也不想被你雕成木雕，抱着到处跑呢。”
七郎晃晃两只脚，刚要说话，高景领着高碎琼来到这桌，挨个和人客套地打了招呼。
高碎琼看到许悦溪，脸上僵硬的笑容稍稍放松了些。
她看看七郎，招来丫鬟去厨房端一碗给小孩吃的鸡蛋羹，随口道：
“不是说跟你二哥一起来的？你怎么跟溪儿坐在一块儿，你哥呢？可别看岔人走丢了。”
许悦溪刚要再忽悠她一次，戚云琅慢吞吞和陆逢并肩走来：
“多谢高小姐关心，他是我弟弟，我会时时注意的。”
高碎琼回过头，再度转回时，看向许悦溪的眼神无比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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