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爷子慢吞吞起身，笑着拱手，歉意地道：
“陆大人稍等，家中有些小事，我很快就回来。”
陆逢微微颔首，没有必要和钱家撕破脸。
钱老爷子一个眼神，赶来的小厮当即跟上。
陆逢垂眸沉思，许孟九失踪一事，很大可能就是钱家人干的。
许孟九乃是官学的临时帮工。
秦千户任天海县县令之时，钱员外不敢对她下手。
之所以突然动了手……无非觉得天海县现任县令陆逢，一无靠山二无本事，得罪了也就得罪了。
就和那次通过官学学子胡泊，邀他到童记酒楼一趟，欲软硬兼施逼他周旋祥瑞一事一样。
彭师爷走来，见陆大人突兀笑了，俯身附在他耳边低声道：
“宁捕头得了传话，两个人都已找到，并未出任何事。
只不过……”
陆逢听到‘惊蛰村农庄翻出命案’，缓缓抬起头。
里间，
小厮全身都在打哆嗦：
“岭南卫所和高家的人合伙坑害员外，员外势单力薄，只能命我来请老大人救命！”
钱老爷子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踱步往外走的同时，慢声吩咐：
“你且去琼州军中找……”
注意到不远处的那道身影，钱老爷子话茬一顿。
陆逢似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含笑拱手：
“钱大人，本官刚刚得了消息，听闻惊蛰村发生命案，就在钱府名下的农庄当中。
本官相信钱大人不是那等视人命如草芥的狂徒，特来邀钱大人同往惊蛰村，以免出现什么误会。”
*
惊蛰村，
一具具尸体被翻出。
别说众多将士，许悦溪都有点麻了。
高碎琼强撑气势，手心默默攥紧高闻予的衣袖，脸色泛白：
“十，十一，十二……这才挖了多久？半个时辰左右，就挖出十几具尸体……”
若非许悦溪机灵逃离，若非绑错了人……埋在农庄之下的枯骨，说不定还有她的一份。
高闻予轻轻拍着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许悦溪瞅瞅门口身形已然瘫软的钱员外，心知死一两个人还好，死了这么多人，钱员外有再大的本事，都洗不清罪责。
这回，秦千户不用戚云琅吩咐，大手一挥招呼手下看守住整个农庄，押住所有下人护院和农夫。
扶着钱员外的两个小厮被拿下，他不得不靠在墙上借力，艰难吞咽了口唾沫：
“这帮胆大妄为的东西，竟敢仗着我来农庄的次数不多，做出这么多恶行，我钱府容不得他们！
秦大人明鉴，要杀要剐都行，可这桩桩命案，都与我钱家无关啊！”
许悦溪翻了个白眼，小声请马车外的刘德喊来大哥许空山，低声说了几句话。
许空山冷眼看向被摁在地上的两个小厮：“就是他们？”
许悦溪无辜着一张脸，重重点头。
七郎上下眼皮直打架，见许空山大步进了农庄，他迷蒙地抬抬下巴，王霸虎当即跟上照做。
戚二公子早已回了马车躲风避雪。
秦千户做主由着许空山二人进了农庄，勾唇冲着汗如雨下的钱员外轻笑：
“员外多虑了，我又不是天海县的县令，如何能断案呢？
回头到了县衙，你再亲口同陆县令解释辩驳吧。”
“啊！！”
两道惨叫声先后响起。
秦千户望望农庄内，喊来个人：“出什么事了？”
“……”被喊来的将士面色扭曲了一瞬，“许空山和王霸虎把钱员外那两个小厮掼进了茅房揍着呢。”
秦千户：“……让人顺带刨开茅房附近看看，可别有什么遗落没挖到的尸骨。”
钱员外色厉内荏地道：“秦大人，你挖尸骨也就罢了，怎么可以打人呢？岂非……”
秦千户不用想也知道许空山揍人是谁让干的。
许悦溪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差点就没命了，她大哥揍个人怎么了？
“嗯嗯，钱员外说的是。”
秦千户突然发觉陆逢处事的妙处，口头上服软，可做起事来，寸步不让。
惨叫声还在继续。
七郎倦意上头，主动同许悦溪告别，回了自家马车休息。
折腾一下午加一晚上，他可累可累了。
许悦溪也累，拽上毯子顺势往程瑶怀中一窝，和高碎琼一前一后睡了过去。
再度清醒时，天已然大亮。
许悦溪揉着眼起身，就见床边趴着三个小孩。
大伯家的大川大海，和三叔家的许梦章。
一看到许悦溪苏醒，许梦章蹦蹦跳跳出了门：“娘！溪儿堂妹醒了！”
许悦溪：“……”
许梦章比她大上一岁，的确该喊她堂妹。
许悦溪晃晃脑袋，边掀开被子，边问道：“我爹娘和大哥姐姐呢？”
大川眨眨眼：“在渡远寺呢，说要努力赚银子，将来买一辆不透风的马车。”
许悦溪赞同地点了点头，这件事，非常重要。
牵着不停嘀咕的大川大海出了门，许悦溪看到坐在院子里的许孟九和许朝晴夫妻，还愣了下。
三个人正和孟倩说着什么，听到脚步声同时转头。
赶在孟倩微红眼眶满脸感激地开口前，许悦溪摆手阻拦，飞快转移话题：
“朝晴姐和姐夫不是来渡远寺逛逛买年货的？走，我们正好一起去。”
孟倩昨晚上得了许老三的几次提醒，心知这事不能再拿回来说，否则对孟九名声有碍。
钱员外放了话看上孟九后，媒人都不敢再上门。
再传出不好的事，只怕……
孟倩摁住心底的感激，笑着道：
“也好。再过一段时间就过年了，娘先前发了话，叫大家伙当天回家聚聚，全家一起吃个团圆饭。”
许孟九自是痛快答应下来。
吕惊则看向许朝晴，摆明了家里由她做主。
许朝晴沉吟了一会儿：“过年期间出海打渔的人不多，吕惊也没什么好忙的……
那就这样，我们大清早赶来山北村吃团圆饭，下午再回谷雨村。”
至于为什么不在家中过夜……
人太多，房间太少，挤不下。
许悦溪隐约记得谁曾提过，许朝晴的夫婿是干船匠，也就是修补船的。
据说手艺挺不错，又有许朝晴帮衬，养家糊口之余，还能攒点小钱。
孟倩原本打算吃了早饭再搭驴车去渡远寺。
许悦溪笑着摸摸三个小孩的脑袋：“三婶，难得逛一次庙会，不如就在庙会上买些吃的，尝尝鲜嘛。”
四个小孩亮起眼睛看向家里唯一的大人。
孟倩失笑：“好，就听溪儿的。”
下半年交了人头税后，家里靠做米粉等活计，小小赚了一点银子。
买点吃食给孩子们尝尝鲜，倒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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