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伏牛山上。
孙卫阳清点着最后的人数，能站着的，不足万人，且人人带伤，疲惫欲死。
明日，就是三日之期的最后一天，谎言即将破碎。
他走到一处背风的角落，那里堆放着仅剩的几十罐火油和最后一批箭矢。
他蹲下身，用手指蘸了蘸冰冷的火油，又摸了摸粗糙的箭杆。
明日…该来的终究要来的，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平阳城外，大顺军营中灯火通明，工匠们仍在赶工。
赵思远巡视营地，看着士兵们麻木的目光，他若有所思。
乱世之中，为兵为寇，终究只是为了一碗饭活命罢了。
城头，张昂亲自带人巡夜，目光锐利如鹰，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
太守府内，灯火通明，三人对饮。
刘宠神色惊惧，赵思远的威胁与许诺，如同鬼魅般在他脑海中盘旋。
他对那万金之赏毫不在意，他为一方太守，又岂能缺少金银之物？
但，两万守军，面对十几万叛军，又怎能守住平阳？朝廷大军若不及时赶来，这…
看见刘宠神色，下方酒桌之上二人互视一眼，心中了然。
其中一人放下酒杯，此人正是说客刘恩，他本是刘宠远房族弟，曾与刘义副将王喜有过一面之缘，而如今为了百金之利，确是做了赵思远说客。
而酒桌之上另一人，正是那副将王喜。
只见刘恩伏案而起，缓缓开口说道：“大兄何必再犹豫？大顺军兵锋正盛，就凭两万守军又能守几日？
如今夏侯桀大军在伏牛山与孙卫阳激战正酣，无暇他顾。”
刘恩的声音带着蛊惑，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朝廷援军？兄长以为还能指望得上吗？各州府自顾不暇，谁又会为了一个平阳，来得罪兵锋正盛的赵大王？
就算有援军，等他们磨磨蹭蹭到了，平阳城怕是早就易主了！”
他顿了顿，观察着刘宠急剧变幻的脸色，继续道：“兄长，识时务者为俊杰。赵大王并非嗜杀之人，他求的是天下，要的是人才，是城池。
兄长若能献城归顺，非但可保全家小性命富贵，更可成为大顺开国功臣，他日裂土封侯，岂不远胜于在这河东之地担惊受怕，甚至可能…身死族灭？”
王喜也适时帮腔，语气低沉却有力：“太守大人，末将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兄弟们当兵吃粮，也是为了活命，为了前程。
守城死战，能有几人真心？若是大人能带着兄弟们寻一条活路、富贵路，弟兄们岂有不感激涕零、誓死效忠之理？
张昂虽勇，可他手底下那些人，难道就真的愿意陪着这座孤城一起殉葬？”
这番话，彻底撕开了“忠义”的面纱，将赤裸裸的利益和生存问题摆在了刘宠面前。
守城，看似忠烈，实则可能死路一条，部下也未必齐心。献城，看似叛逆，却能保全性命，甚至可能博取更大富贵，还能顺应军心。
刘宠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手中的酒杯微微颤抖。
刘恩和王喜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给他施加着无声的压力。
终于，刘宠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颓然靠在椅背上，声音干涩：“你们…你们能保证，赵思远…赵大王，真的会信守承诺？不会过河拆桥？”
刘恩心中暗喜，知道对方已经动摇，立刻道：“小弟愿以性命担保！赵大王求贤若渴，兄长乃朝廷命官，名门之后，若能主动归顺，正是彰显其仁义、招揽人心之举，岂会自毁长城？
只要兄长下定决心，我等里应外合，大事可成！届时，兄长便是首功！”
王喜也抱拳道：“大人放心，若大人答应，在下立即回营通禀，只需带些好手，大人将张昂引来太守府，接下来就交给在下了。”
内外交攻，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俱全。刘宠本就是贪生怕死之辈，瞬间最后一点抵抗意志也消散了。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决断，
“罢了…罢了…”他挥了挥手，像是赶走什么令人厌恶的东西，“就…就依你们之计。
一个时辰后，我会令人以商讨军情之事，邀张昂来见，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
刘恩与王喜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得色。
“兄长放心！”“大人英明！”
二人走出太守府内，再也难以抑制心中大喜之色，瞬间大笑出声。
就在这时，一声乌鸦叫，提醒了二人。
只见一角落处，钻出一人。
“将军，城墙之上已安排妥当，还请快些行事。”
王喜点了点头，转身对着刘恩说道：“王某去去便回，你且待在太守府内，将刘宠好好稳住。”
刘恩点了点头，“王兄放心，此时包在我身。”
二人拱了拱手，王喜连忙跟着手下离去。
刘恩看着远去的身影，露出一丝笑意返回府内。
城墙边，乌鸦叫声再次响起。
哗啦一声轻响，一个吊篮从城头之上扔了下来。
王喜对着手下点了点头，“你在此等我。”
说完之后，乘坐吊篮而上。
只见城墙之上，两名士兵焦急等待，看衣着竟是朝廷之人。
王喜见了二人也不说话，从怀中掏出两枚金饼，丢在二人怀中。
二人连忙露出喜色，谄媚的说道：
“将军快请，城外吊篮已备好，这段时间，此处墙垛只有我兄弟二人留守。”
王喜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迅速翻过垛口，果然看到墙外另一架吊篮已经准备就绪。他深吸一口气，坐入篮中，朝下摆了摆手。
两名士兵连忙合力，小心翼翼地将吊篮放了下去。整个过程悄无声息，借着夜色的掩护，几乎无人察觉。
城下，王喜的心腹早已接应。
他脚一沾地，立刻在亲信簇拥下，猫着腰迅速向大顺军营寨潜去。
他对这一带地形极为熟悉，专挑阴影和小径，避开了几处双方都可能设置的暗哨，很快就接近了叛军营地边缘。
早有接应的人等在约定地点，验明身份后，立刻将他引至赵思远的中军大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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