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力战不敌、保存实力的主意已定。
接下来的布局,便显得顺理成章。
打胜仗或许千难万难。
这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以及将士用命。
但想打一场的败仗,演一出悲壮的撤退戏码。
在潘浩看来,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简直不要太简单。
无非是排开阵势,锣鼓喧天地打上一阵,然后不敌溃退。
沿途丢弃些破旧衣甲、残损旌旗、辎重车辆。
必要时甚至可以留下一些老弱伤兵。
打仗吗?
总是要死人的。
这些老弱病残为大明捐躯,也算是死得其所。
鞑靼那些蛮子,虽然战力强悍,但终究是不开化的民族。
按照潘浩以往的经验。
他们见到战利品,多半会一拥而上,哄抢一番。
一旦哄抢,追击的势头自然就缓了。
这些草原骑兵,勇悍是勇悍,但军纪松散、贪图财物也是出了名的。
用些许破烂换取主力安全转进,这买卖在潘浩看来,划算得很。
“孙指挥,具体布置就由你牵头。”
潘浩的声音格外沉凝,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挑选最靠得住、嘴巴最严的千总、把总,组成前军。
告诉他们,此战凶险,国公爷要咱们硬刚鞑靼兵锋。
但……”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孙玺等人。
“并非真个死战。
接敌之初,气势要足,厮杀要猛,弓弩火器放得响亮点。
要让鞑靼人,也要让可能观战的自己人看到,咱们是拼了命的。”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
“一试探出鞑靼主力确实势大,不可力敌,撤退便要快,阵型转换更要稳!
中军和后队,由我亲自坐镇掌控。
记住,丢些破烂衣甲、朽坏军械……
显得咱们是仓促败退,来不及带走。”
潘浩的语气陡然转寒,眼中射出冰冷的光芒。
“但我把丑话说在前面,该丢的东西丢,不该丢的东西,可一样都不能丢。
要不然,我就翻脸无情,军法从事了。”
众人心中一凛,都知道潘浩话中的意思。
什么东西该丢,潘浩已经说明白了。
不能丢的东西,他们也都知道。
无非就是战马、精良甲胄、强弓硬弩、火器,加上百战老卒。
这些都是军队中的核心资产。
是他们能在朝中说上话的底气。
若是失去了这些东西,他们就是砧板上的肉,让人随意拿捏了。
几人不敢耽搁,连忙抱拳肃然应道:
“末将明白!定当谨遵大帅将令!”
孙玺抱拳行礼之后,继续说道:
“大帅,末将这就派人去将柳树沟的地形,仔细勘验一遍。
哪里地势稍高,适合摆开阵势力战做戏;
哪里道路相对平缓,便于咱们大队人马转进;
哪里又有沟坎林木,可以设置些简易的拒马、陷坑,阻滞鞑靼追兵。”
潘浩淡淡接口道:
“光靠这些还不够,还要在四周派出最精锐的哨探。
不仅要盯紧北面鞑靼来的方向,更要留意南面应州城的动静!
尤其是国公爷那边,很可能派出监军或探马观察战况。
咱们这出戏,主要是做给上面看的,务必把前戏做足,场面做像,不能让人抓住明显的把柄。
若是朝廷派来的监军问起,就说我军奋勇接战,杀伤相当。
但虏骑势众,援军迟迟未至,为保全实力以待再战,不得已后撤。”
“大帅思虑周全,末将佩服!”
孙玺脸上露出钦佩之色,连连点头。
“如此一来,进退有据,既能应付上命,又可保全元气。
末将等必定小心行事,将这场仗打得漂漂亮亮!”
其余几人也纷纷附和,帐中原本凝重的气氛,竟因这番欺上瞒下之策,变得有些轻松甚。
“好了,事不宜迟。”
潘浩挥了挥手。
“各自回去,连夜准备。
该挑选的人,该交代的话,该做的布置,一丝一毫都不能错。
明日卯时,全军开拔,进驻柳树沟。
记住,动作要快,气势要足,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宣府将士,是奉命出征,勇赴国难的!”
“得令!”
众人轰然应诺,行礼退出。
……
……
北方几十里之外,鞑靼大军正在歇息。
达延汗巴图孟克刚刚听取了几路哨骑接连传回的消息。
当听到明军在柳树沟一带布置兵马,意图阻拦他大军南下的消息时。
他粗犷的脸上先是掠过一丝愕然,随即化为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嘲讽。
“柳树沟?明军在那里布置了人马,想阻挡本汗?”
达延汗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竟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这明朝的小皇帝,还有他手下那些将领,莫非是吓疯了不成?
还是说,他们真以为靠着几道矮墙和一些烧火棍。
就能在旷野上挡住我蒙古铁骑的洪流?”
他摇了摇头,脸上满是对敌人愚蠢行为的不可思议。
“正面交战?在柳树沟那种地方,和我野战?
这已经不是狂妄,这简直是找死!”
帐中侍立的将领们也都发出粗豪的笑声,充满了对明军的不屑。
连日来的行军,加上前锋受挫的憋闷,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父汗,”
站在下首的赛那剌微微蹙眉,他比帐中大多数人都要冷静一些。
“明军此举确实反常。
柳树沟并非险要之地,他们在此布阵,或许有诈?
或是想拖延时间?”
达延汗不以为然地摆摆手。
“有诈?能有什么诈?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诡计都是徒劳!
他们那点兵力,本汗早已探明。
离开了城墙,他们就是没了壳的乌龟,只能任我们宰割!
拖延时间?
哼,本汗倒要看看,他们能拖多久!”
他撕下一口羊肉,拿起金碗灌了一大口马奶酒。
用袖子擦了擦嘴,眼中重新燃起征服的火焰。
“距离柳树沟,还有多远?”
赛那剌躬身答道:
“回父汗,根据最新哨探,我军前锋距柳树沟已不足五十里。
若全军轻装疾进,大半日便可抵达。”
“五十里……”
达延汗眯起眼睛,精光闪烁。
“大半日?太慢了!
传令下去,全军加速!
本汗要像草原上的狂风一样卷过去,把柳树沟那点明军,像尘土一样扫荡干净!
击溃他们之后,趁势南下,直扑应州!”
铁力摆户已经埋伏在应州城之后。
到时候,皇帝小儿成了瓮中之鳖,前后无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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