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腥味混着霉烂的气息,像一块湿冷的裹尸布,糊在脸上。幽深的墓道仿佛没有尽头,只有我们几个人头灯射出的光柱,在绝对的黑暗里徒劳地切割着,照亮脚下被前人踩得板结的泥土。呼吸声,脚步声,还有心跳声,在这逼仄的空间里被放得极大。
我叫陆川,这是第一次真刀真枪下墓。以前听家里老人念叨的土夫子故事,真到了地方,才知道那些传奇里省略了多少让人腿肚子转筋的细节。比如这无处不在的、能压弯人脊梁的寂静。
“川子,发什么呆呢?” 前面的黑胖子扭过头,是虎子,他咧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紧跟着点,这地方邪性,别掉队。”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手心全是汗。这支临时凑起来的队伍,除了虎子算是半个熟人,其他几个——阴沉寡言的老刀,眼神活络四处打量的顺子,还有领队邱爷,都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邱爷是行里的老人,据说手上功夫极硬,但脾气也怪,一路上话不多,只用那双鹰隼似的眼睛扫视着周围。
墓道开始向下倾斜,两侧出现了粗糙的壁画,颜料剥落得厉害,只剩下些模糊扭曲的轮廓,像是一张张嘲弄的鬼脸。空气越来越冷,吸进肺里都带着冰碴子。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个拱形的石门,半开着,里面黑黢黢的,像是巨兽的口。邱爷在门口蹲下,用手电仔细照了照门轴和地面的痕迹,又捡起一小块碎石在鼻子下闻了闻,才挥挥手:“进去,手脚都干净点。”
墓室不大,方形,穹顶。角落里散落着一些朽烂的木器和陶片,正中放着一具黑漆漆的棺椁,棺盖斜斜地搭在上面,露出里面一具裹着残破丝帛的枯骨。我的心跳得更快了,既有恐惧,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虎子和顺子直奔棺椁,老刀则开始仔细检查墙壁。我没敢去动那主家的遗骸,只是在靠墙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半埋在泥土里的物件。拂去上面的浮土,露出一面青铜镜。镜子不大,边缘是繁复的雷纹,中央的镜面却异常光洁,在手电光下泛着幽冷的青光,仿佛能吸走人的魂魄。
鬼使神差地,我把它揣进了怀里,冰凉的镜身贴着小腹,激得我打了个寒颤。
当晚,我们在离盗洞不远的一处相对干燥的耳室里扎营。邱爷说不准在墓里生火,我们只能就着冷水啃干粮。虎子和顺子凑在一起低声说笑,老刀靠着墙壁闭目养神,邱爷则拿着个小本子写写画画。我借口撒尿,拿着手电走到了墓道拐角,确认四下无人,才颤抖着摸出了那面青铜镜。
镜面在冷光手电的照射下,先是模糊地映出我自己苍白紧张的脸。但很快,向水面投入一颗石子,影像荡漾起来,渐渐清晰——是虎子!他手里攥着一把沾血的匕首,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狰狞,而地上躺着的……是我!胸口一片血肉模糊,眼睛瞪得老大,充满了惊愕和不信。画面一闪,又变了,是老刀,他用一根登山绳从后面死死勒住我的脖子,我双脚离地,徒劳地挣扎。最后是顺子,他笑着,把一包东西塞进我的背包,然后指着我,对赶过来的邱爷大声说着什么,邱爷看着我的眼神,冷得像冰。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镜面恢复如常,只映出我煞白如鬼的脸。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衣,我死死捂住嘴,才没叫出声来。镜子里预示的,是三天后?他们……他们都会杀我?
浑浑噩噩地回到营地,我蜷缩在角落,假装睡着,眼睛却透过缝隙死死盯着那几个人。虎子的鼾声,顺子的磨牙声,老刀均匀的呼吸,还有邱爷偶尔翻身的窸窣声,此刻听来都充满了致命的威胁。为什么?是因为财?这墓里除了那面诡异的镜子,还没发现什么像样的明器。还是……别的什么?
后半夜,机会来了。虎子起来放水,走远了些。我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挪到他放在一旁的背包旁,颤抖着拉开拉链。里面是些寻常的工具、压缩干粮,但在一堆杂物底下,我摸到了一张硬硬的纸片。掏出来,借着手电余光一看——我瞳孔骤缩!
那是一张照片!照片上的我,倒在棺椁旁,心口插着虎子那把贴身携带的匕首,和镜子里预示的一模一样!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强忍着恐惧,把照片塞回去,又潜到顺子的背包边。果然,也有一张!照片里,我被绳索勒毙,吊在墓道的横梁上。老刀的包里,照片上的我则是掉进了某个布满尖刺的陷阱,死状凄惨。
当我最后摸到邱爷的背包时,几乎已经麻木了。他的包里,照片更多,足足三张!除了上面三种死法,还有一张……是我在黑暗中被无数只惨白的手拖入深渊。
所有这些照片的背面,都用一种暗红色的、像是干涸血液的颜料,写着一行扭曲古怪的文字。那文字我从未见过,却离奇地看懂了:
“你已经在镜子里看过三次未来了,还记得代价是什么吗?”
轰隆!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重锤击中。他们都知道!他们不仅知道镜子,知道预言,甚至……连我看过几次都一清二楚!这不是简单的谋财害命,这是一个局!一个早就为我设好的局!
冰冷的恐惧攥紧了我的心脏,几乎让我窒息。代价?什么代价?!那面该死的镜子!
我猛地抬起头,失控的目光扫过昏暗的墓室墙壁,最终定格在侧面的一幅巨大壁画上。之前进来时光线昏暗,心思又乱,没仔细看。此刻在手电颤抖的光圈里,那幅占据整面墙的上古祭祀图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画面中央是一个高大的祭台,刻满了与青铜镜边缘相似的雷纹。台下跪伏着无数渺小的人影,姿态虔诚而恐惧。祭台上,一个赤裸上身、戴着狰狞面具的祭司,手中高举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弯刀。而祭台上躺着的那个人……
我凑近了些,手电光死死打在祭品脸上。
心脏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
那张脸……那张因为极度痛苦而扭曲,双眼的位置只剩下两个黑洞的脸……
分明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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