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城的晨雾还没散，守脉草田就已经热闹起来。阿蛮背着药篓穿梭在田埂上，指尖拂过带着露水的草叶，那些被石生的守脉草汁滋养过的幼苗，此刻正顶着金边往上蹿，叶片上的纹路在晨光里闪闪发亮，像缀了层碎金。
“阿蛮爷爷，这边的新芽又长高啦！”阿禾举着个小木牌跑过来，牌上用炭笔歪歪扭扭写着“第七畦，株高三寸七”，她把木牌插进土里，抬头时发梢沾着的草屑掉在鼻尖上，引得旁边的孩子们一阵笑，“笑什么呀，这可是按断云峰的法子记的，石生哥说要精确到分呢！”
阿蛮直起身，用袖口擦了擦额角的汗，望着漫天的新绿，眼里的皱纹都笑成了沟壑。断云峰回来后，凌辰把石生托带的守脉草籽分给了青阳城的每户人家，说是“地脉要连成片，人心先得拧成绳”。起初还有人犯嘀咕，说种这草不能当饭吃，可当看到第一波成熟的守脉草能净化井里的浑水，甚至让枯萎的菜田抽出新芽时，家家户户的院角、田边都冒出了新栽的幼苗，连学堂的窗台上都摆着小花盆，里面栽着孩子们亲手种的“迷你守脉草”。
“小丫头片子懂什么，”阿蛮故意板起脸，却在转身时偷偷摘了片最大的守脉草叶，替阿禾扫掉鼻尖的草屑，“石生那小子在断云峰记了三十年，你这才刚学三天，写错了可要罚你去给草田浇水。”
“才不会错！”阿禾梗着脖子跑开，辫子上的红头绳在草田里划出道红痕，“我昨晚还梦见石生哥了，他说我记的木牌比他第一回写的好看多啦！”
田埂另一头，凌辰正蹲在溪边洗木盆，盆里泡着的麻布上，断云峰带回的守脉草图谱正慢慢舒展。苏晴蹲在他旁边捣药，石臼里的守脉草叶被捣成碧绿色的泥，混着阳曦花的粉末散出清苦的香气——这是石生教的新方子，说是能让守脉草的根须扎得更稳，“你看这汁子，比以前浓了三成。”她用竹片刮了点药泥抹在指尖，对着阳光看，那些细碎的金光竟在皮肤上凝成小小的漩涡，“断云峰的地脉果然养草，回去得让阿蛮把这法子记进谱子里。”
凌辰点点头，目光越过草田望向城墙。青阳城的城门楼子上，不知何时挂起了串风干的守脉草，风一吹就发出“沙沙”的响，像在跟城门口摆摊的老匠人打招呼。那老匠人原是打银器的，前几日突然改了行当，把家里的银料熔了，打了十几个小小的守脉草吊坠，分给来往的孩童，说“戴着能安神”。
“凌辰哥，苏晴姐！”阿禾突然又跑回来，手里举着片半枯的守脉草叶，小脸涨得通红，“学堂后面的那株蔫了！我按石生哥教的法子浇了灵泉水，它还是耷拉着，是不是……是不是地脉出问题了？”
两人跟着阿禾跑到学堂后院，果然见墙角那株守脉草蔫头耷脑，叶片边缘卷成了褐色。苏晴蹲下去摸了摸泥土，眉头皱起来：“土是潮的，不像缺水。”她捏起片枯叶，指尖的金光扫过，叶片上竟浮现出细密的黑纹，“是‘蚀灵粉的余毒’？可暗影阁的人不是都被打跑了吗？”
凌辰突然注意到草叶根部的泥土里，藏着些银灰色的粉末，他用指尖捻起一点，粉末在掌心化成细烟，带着股熟悉的腥气——是暗影阁特制的“腐心藤灰”，比蚀灵粉更隐蔽，专用来悄无声息地污染地脉。
“看来还有漏网之鱼。”凌辰的声音沉下来，抬头时瞥见墙头闪过个黑影，速度快得像阵风，“阿禾，去叫阿蛮爷爷带些人来，守住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别让可疑的人出去。”
“我去！”阿禾刚要跑，就被苏晴拉住。
“你留在这里，看着这株草，别让任何人靠近。”苏晴从药篓里掏出个小陶罐，倒出些金色粉末撒在草周围，粉末落地瞬间长成圈细细的光墙，“这是阳曦花粉做的结界，能挡住阴煞，等我们回来。”
两人追着黑影跑出学堂，穿过后街时，正撞见卖早点的张婶举着锅铲追只偷油的野猫，见他们急着赶路，扬声喊：“凌小哥，要不要带两个热馒头？刚出锅的！”
“回头再吃！”凌辰头也不回，黑影已经拐进了守脉草田最密的那片洼地。
洼地深处，几个黑袍人正蹲在草里埋东西，陶罐摔碎的声音里，黑绿色的汁液正顺着泥土往深处渗。凌辰挥剑劈开迎面缠来的腐心藤，剑气扫过之处，守脉草突然齐齐往中间合拢，像道绿色的墙，把黑袍人圈在里面。
“就知道你们会自投罗网。”苏晴将药粉撒向空中，金色的粉末落在黑袍人身上，他们的黑袍瞬间冒出白烟，露出底下藏着的青阳城百姓服饰，“果然是村里的人，石生说的没错，暗影阁最擅长挑唆人心。
为首的汉子突然摘下面罩，竟是前几日说守脉草“不能当饭吃”的李大叔，他红着眼吼：“凭什么你们说这草金贵？我儿子喝了用这草泡的水，上吐下泻！你们就是想骗大家把地都种这破草，好趁机占了青阳城！”
“胡说！”阿蛮的声音从草田外传来，他拄着锄头站在坡上，身后跟着十几个扛着农具的村民，“你儿子那是吃了没洗干净的野果闹的肚子！我亲眼看见的，当时还劝过他！”
李大叔愣住了，旁边的黑袍人突然掏出把匕首刺向他：“废物！被几句话就说动了！”
凌辰剑锋一转，打掉匕首，却见那黑袍人突然往地上一扑，化作团黑雾就要钻地。苏晴早有准备，将守脉草汁泼过去，黑雾“嗷”地一声缩成个黑球，被她用陶罐扣住。
“这是暗影阁的‘寄魂术’，能附在人身上操控行动。”凌辰踢开黑球，“看来他们是想借村民的手毁了草田，让大家以为守脉草有毒，再趁机搅乱地脉。”
李大叔瘫坐在草里，看着被污染的土地上，守脉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突然扇了自己一巴掌：“我真浑！他们说我儿子的病是草害的，我就信了……阿蛮老哥，凌小哥，我对不起你们啊！”
“现在说这些没用。”阿蛮走过来，把锄头往地上一顿，“赶紧想法子救草田！石生那小子教的净化法子，你还记得不？”
凌辰突然想起断云峰山洞里的记载，掏出镇魂令按在地上，令牌的金光顺着地脉蔓延开，那些枯萎的守脉草竟慢慢挺直了腰杆。苏晴趁机将药泥涂在被污染的地方，黑绿色的汁液遇到药泥，像冰遇了火般化开，渗进土里的部分，被守脉草的根须紧紧缠住，渐渐化作透明的水珠。
“原来镇魂令还有这用处。”苏晴看着重新焕发生机的草田，眼里闪着光，“石生说地脉是活的，原来它真的能自己愈合。”
李大叔也跟着众人一起补种新苗，他的手指被草叶割破了也没察觉，只是反复念叨：“我这就回去把家里的地全种上守脉草，不，我还要去告诉邻村的人，这草是好东西……”
夕阳西下时，青阳城的守脉草田亮起了灯笼。阿蛮在草田中央摆了张长桌，上面摆满了各家带来的菜：张婶的馒头、李大叔媳妇做的腌菜、孩子们采的野果，还有苏晴用守脉草炖的鸡汤，香气飘得老远。
石生托人从断云峰捎来的新草籽，被阿禾小心翼翼地撒在长桌周围，她踮着脚往草籽上淋了点阳曦花蜜，说：“石生哥说，这样明天就能发芽。”
凌辰和苏晴坐在田埂上，看着村民们围着篝火唱歌，阿蛮正拿着石生画的守脉草图谱，教大家辨认地脉流动的方向。李大叔站在最前面，听得比谁都认真，时不时还举手问两句，脸上的愧疚早被羞愧取代。
“你看。”苏晴碰了碰凌辰的胳膊，指向天边，晚霞正一点点沉入远山，断云峰的方向，隐约有金色的光顺着地脉流过来，与青阳城的守脉草田连成一片，“石生说的‘地脉连成片’，好像真的实现了。”
凌辰望着那些在夜色里发亮的守脉草叶，突然明白石生留在断云峰时说的那句话——“守护不是把种子攥在手里，是让它落在该落的地方，长出新的苗来”。
阿禾突然举着个刚编好的草环跑过来，草环上缀着朵刚开的守脉草花，她把草环戴在凌辰头上，又给苏晴戴了个，拍着手笑：“石生哥说，这是‘守脉人的花冠’，要给最用心的人戴。”
篝火“噼啪”作响，映着每个人脸上的光。守脉草的叶片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跟着歌声打节拍，那些新撒的草籽，不知何时已经冒出了嫩黄的芽，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像撒在地上的星星。
远处的城门楼上，那串风干的守脉草还在轻轻摇晃，风穿过草叶的声音，混着村里的歌声飘向远方，像是在告诉断云峰的石生，告诉千年前的守脉人，告诉所有等待约定的人——
这里的新苗，已经长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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