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与湿气,透过不算厚密的毛发,一点点沁入皮肤。
云汐在岩石下的苔藓上蜷缩了不知多久,直到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被另一种更具体的不适取代——饥饿,混合着脱水带来的虚弱感,正持续不断地啃噬着她。
恐惧可以暂时忘却,但身体的抗议无法忽视。
她小心地从尾巴里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警惕地扫视四周。岩石形成的狭窄空间暂时还算安全,洞口垂挂着几缕潮湿的藤蔓,遮挡了大部分视线,也提供了一些隐蔽。空气中,那条蛇带来的冰冷腥气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苔藓的微腥、泥土的潮润,以及……一丝隐约的、熟悉的清香?
她抽动鼻翼,仔细分辨。这气味很淡,夹杂在复杂的森林气息中,但确确实实存在——是某种松针或柏木的清新味道,与她此刻所处的、以橡树和阔叶灌木为主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更重要的是,当她集中精神去感受时,胸口的同心玉印记,似乎也随着那缕若有若无的气味,传来极其微弱的、方向性的温热。
是巧合,还是……指引?
这个念头让她精神一振。无论如何,待在原地只会饿死。她必须行动。
强忍着四肢着地的不适感,她小心翼翼地从岩石下探出半个身子。外面天色似乎更暗了一些,林间的光线更加昏沉。一场雨,或许正在酝酿。
她先试着像之前那样,完全趴伏,用四肢行走。这次,她刻意放慢了速度,不再追求本能驱使下的爆发冲刺,而是尝试去“控制”每一步。抬起左前爪,落下,重心微移,右后爪跟上……动作依然笨拙,带着人类灵魂强行操控精密机械般的滞涩感,但至少避免了再次失控翻滚。她感觉自己在“驾驶”一具陌生的躯壳,每一个指令都需要经过意识的翻译,才能传递到神经末梢。
慢点,再慢点。观察。
她命令自己。琥珀色的眼睛像最精密的扫描仪,扫过每一寸可见的土地、树干、灌木。
饥饿迫使她将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食物”上。她看到几只黑色的甲虫在朽木上爬动,本能传来一丝轻微的排斥,但理智模糊地知道,某些昆虫似乎是可食的蛋白质来源。然而,看着那油亮的外壳和不断划动的节肢,胃里一阵翻腾。不行,至少现在还不行。
她的目光转向植被。几簇低矮的、贴着地面生长的三叶草,叶片鲜嫩。她凑过去,嗅了嗅,只有青草味。小心地用门牙(现在变得格外突出和锐利)扯下一点点叶尖,含在嘴里。微涩,带着植物汁液的味道,不算难吃,但绝对无法充饥。
不远处,一株灌木上挂着几颗小小的、橙红色的浆果。颜色很鲜艳。她想起了之前对蘑菇的警惕。太鲜艳的可能有毒。 她犹豫着,绕着那灌木转了小半圈,忽然发现灌木根部的落叶里,散落着一些被鸟类或松鼠啃食过的浆果残骸。残骸的颜色黯淡,果肉干瘪,似乎并无异常。或许……这种浆果是安全的?
冒险的念头蠢蠢欲动。但就在这时,头顶传来“扑棱棱”一阵急促的振翅声!
云汐惊得立刻缩紧身体,躲到一片宽大的羊齿蕨叶子下,心脏狂跳。
只见一只羽毛凌乱的灰褐色小鸟,惊慌失措地从不远处一棵树上飞起,几乎是擦着低矮的树冠掠过,嘴里还叼着半条挣扎的肥硕青虫。紧接着,一道更迅捷、更凌厉的影子——一只有着锐利钩喙和琥珀色竖瞳的雀鹰——如同灰色的闪电般从更高的枝头俯冲而下,直扑那只小鸟!
捕杀在瞬间发生。羽毛飞散,几声短促凄厉的鸟鸣戛然而止。雀鹰牢牢抓住猎物,冰冷的竖瞳扫视下方,仿佛在宣告这片领空的统治权,然后才振翅高飞,没入更深的林荫。
云汐屏住呼吸,藏在蕨叶下一动不动,直到雀鹰的身影彻底消失,才敢微微放松。
弱肉强食。
这四个字,以前只在书本或别人的描述里,现在却血淋淋地、无比真实地展现在眼前。那只小鸟,前一秒还在为捕获食物而“努力”,下一秒就成了他人的盘中餐。而自己,这只小小的花栗鼠,在雀鹰眼中,恐怕与那只小鸟并无本质区别,都是可以轻易攫取的“肉”。
渺小感与危机感,再次沉甸甸地压下来。这不仅仅是来自地面的蛇,还有来自天空的利爪。这个世界,对她而言,危机是立体的,无处不在。
她必须更加小心,更加隐蔽。
雀鹰捕食的插曲,也带来了一个“好处”。那只小鸟最初惊飞的地方,似乎正是那股特殊清香气味传来的方向,也隐约是同心玉微热牵引的方向。
云汐定了定神,决定朝那个方向缓慢探索。她不再走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而是尽量利用植被的掩护,在灌木根部、倒木下、岩石阴影里穿行。行动依旧笨拙,但谨慎了许多。
随着靠近,那股松柏清香逐渐清晰。她绕过一片茂密的荆棘丛,眼前景象让她微微顿足。
这里似乎是一片小型的林间空地,但中央并非草地,而是生长着几棵形态遒劲、针叶墨绿的老松树。与周围那些叶子枯黄、显得有些萎靡的橡树相比,这几棵松树显得格外挺拔苍翠,仿佛不受森林里那股颓败气息的影响。松针落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柔软而富有弹性,散发出浓郁的、令人心神微宁的香气。
更让云汐惊讶的是,在一棵最粗壮的老松树下方的根瘤缝隙里,她看到了几个被啃食过的松塔残骸,以及散落的、饱满的松子壳。显然,这里是其他花栗鼠(或者松鼠)经常光顾的“食堂”!
食物!
几乎同时,她胸口的同心玉印记,温热感也明确地指向这棵老松树的树干中下部。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警惕着可能存在的“原主”。周围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松针的沙沙声。她迅速捡起几颗看起来还算完整的松子,用前爪捧着,门牙熟练地(这熟练属于身体本能)磕开坚硬的外壳,露出里面乳白色的果仁。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她将果仁塞进嘴里。
清香,微甜,带着浓郁的油脂感,瞬间抚慰了饥饿的肠胃。一种纯粹的、属于动物的满足感涌上来,几乎让她喟叹出声。她一连磕开了好几颗,狼吞虎咽。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老松树粗糙的树皮上,大约在她此刻视线高度往上一点点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
她停下进食,直立起上半身,后腿和尾巴努力维持平衡,凑近看去。
树皮上,有一片不规则的区域,颜色比周围略浅,质地似乎也更加光滑一些。那形状……像是一块陈旧的、脱落后留下的疤痕。但吸引云汐的,不是疤痕本身,而是疤痕边缘,那极其细微的、几乎与树皮纹路融为一体的、暗沉如凝固血迹般的色泽,以及一丝非常非常淡的、混杂着泥土、某种野兽气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让她灵魂悸动的熟悉感。
就好像,曾经有什么庞然大物,在这里反复地、用力地摩擦过身体,留下了属于它的印记。而那个印记,与她胸口同心玉的微热,产生了某种遥远的共鸣。
她伸出小爪子,极其轻柔地,碰了碰那片略显光滑的树皮。
微热的牵引,似乎更清晰了,指向松林更深处。
嘴里还残留着松子的余香,腹中的饥饿稍稍缓解。云汐望着那树皮上的痕迹,又回头看了看自己刚才藏身的、危机四伏的来路。
前路依然未知,依然巨大而危险。
但至少现在,她找到了一点食物,嗅到了一丝可能的线索,胸口那点微光,也未曾熄灭。
她最后磕开一颗松子,将果仁仔细含在颊囊里(这也是身体自发的行为),然后转身,朝着松林深处,那微热指引的方向,再次迈开了依旧笨拙、却比之前多了几分确定的小小步伐。
雨前的风,吹动松涛阵阵,也吹动了她身上柔软的绒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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