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窖内的灯火摇曳不定，映照着沈薇沉静的侧脸。苏文远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破布娃娃，瘫在木床上，只剩下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从他口中榨出的信息，如同一块块沉重的拼图，初步勾勒出“黑塔”在江南盘根错节的庞大阴影。
“金陵……三个重要据点……渗透的官员名单……”沈薇指尖轻轻敲打着记录信息的纸张，眼神锐利如刀，“这‘黑塔’所图非小，绝不仅仅是敛财。搜集奇药、矿物、能人异士……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阿煜站在她身侧，目光扫过那份名单，沉声道：“无论他们想做什么，如今我们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苏文远在我们手里的消息瞒不了多久，一旦‘黑塔’察觉，接下来的报复将是狂风暴雨。清河县，不能再待了。”
沈薇点了点头，眼中没有丝毫留恋。清河县本就是他二人临时的落脚点，如今根基初成，却也树敌颇多。周文渊的庇护有限，且此人首鼠两端，未必可靠。与其被动等待“黑塔”携雷霆之怒袭来，不如主动出击，深入江南，在对方的地盘上，反而可能找到一线生机，甚至……反败为胜的机会。
“准备撤离。”沈薇果断下令，“‘沈记’的产业，明面上的部分，找可靠的掌柜代理，转入地下经营，以搜集情报为主。我们带走核心人员和所有能动用的资金、药材。”
她顿了顿，看向冰窖里那几个“药人”，眼神冰冷：“至于他们……苏文远还有点用，带上。刘三和那个‘影煞’杀手，处理干净，不留痕迹。”
“明白。”阿煜应道，对于沈薇的决定，他没有任何异议。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接下来的两天，“沈记”总店和几家分店悄然挂出了“东家有事，歇业三日”的牌子。表面平静，暗地里，沈薇和阿煜麾下的力量高效运转起来。
核心的制药师傅和几名绝对忠诚的伙计被秘密召集，被告知了撤离计划。沈薇将一部分非核心的茶饮配方和经营权限，交给了最早跟随她、经过考验的两位老掌柜，并留下了足够的资金和一份详细的“危机应对指南”。同时，通过周文渊这条线，她“无意间”透露了苏文远可能已被“黑塔”灭口、自己因惧怕报复不得不暂时离开避祸的消息，既解释了“沈记”的突然歇业，也将周文渊的视线引向了“黑塔”可能的内部清洗，暂时撇清了自己的嫌疑。
大量的金银被兑换成易于携带的金票和珠宝。沈薇特制的各种药剂，无论是救人的良药还是杀人的毒药，都被分门别类，小心打包。那间地下冰窖被彻底清理，所有痕迹都被抹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夜色再次成为最好的掩护。第三日深夜，两辆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青篷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出了清河县城。马车外表朴实，内里却经过加固，配备了减震装置，坐着沈薇、阿煜、沈钰以及青黛等几名核心护卫。另一辆马车则装载着重要的物资和依旧处于半昏迷状态的苏文远。
车队没有走官道，而是按照阿煜规划的隐秘路线，绕行小路，朝着东南方向，直奔江南而去。
马车辘辘而行，车厢内，沈薇靠着软垫，闭目养神。弟弟沈钰依偎在她身边，已经睡着，小脸上还带着离别的些许不安。阿煜坐在对面，擦拭着他那柄看似普通、实则饮血无数的腰刀，眼神警惕地留意着车外的动静。
“我们这一走，清河县的基业，算是舍弃了大半。”沈薇忽然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阿煜动作未停，淡淡道：“根基未损，星火犹存。只要人在，哪里都能重建。去了江南，天地更为广阔。”
沈薇睁开眼，看向他：“你似乎对江南很熟悉？”
阿煜擦拭刀锋的手微微一顿，抬眼迎上她的目光，烛光下，他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曾经……待过一段时间。”他没有细说，但沈薇能感觉到那段时间对他而言，绝非愉快的记忆。
她没有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她转而问道：“根据苏文远的供词，‘黑塔’在江南势力庞大，我们贸然前去，如同羊入虎口。你有什么打算？”
阿煜将擦好的刀归入鞘中，发出清脆的“咔哒”声。“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黑塔’在明，我们在暗。苏文远交代的那几个据点，就是我们的突破口。我们可以伪装成寻求合作的药材商人，或者……直接取而代之。”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和狠厉。
沈薇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取而代之？听起来很有趣。”她喜欢这种富有攻击性的计划。“不过，在此之前，我们需要一个合适的身份和落脚点。苏文远提到，金陵城内有位致仕的太医，姓秦，性情耿直，因不愿卷入宫廷争斗而辞官，在城南开了间小医馆‘济世堂’，颇有清名。或许，我们可以从他那里入手。”
一位辞官的太医，拥有足够的医术声望，却又远离权力中心，正是他们打入江南医药圈，同时避开“黑塔”最初锋芒的绝佳跳板。
阿煜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好主意。秦太医的医馆，可以作为我们暂时的庇护所和情报来源。”
两人又低声商议了一些细节，包括如何接近秦太医，如何利用苏文远提供的名单进行初步的侦查和试探。车厢内，烛光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车壁上，紧密地靠在一起，仿佛不可分割的整体。
就在车队即将驶出清河县地界，进入一片丘陵地带时，驾车的青黛忽然压低声音禀报：“姑娘，公子，前面有情况！”
阿煜眼神一凛，瞬间移至车窗边，掀开一角帘幕向外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的岔路口，隐约有火把晃动，人影幢幢，似乎设有关卡。
“不像是官府的哨卡。”阿煜沉声道，“这个时辰，这个地点……可能是‘黑塔’派来拦截的人。”
沈薇眉头微蹙，这么快就追来了？看来“黑塔”对苏文远的重视程度，或者说对丢失情报的恐惧，远超他们的预估。
“能绕过去吗？”沈薇问。
“小路只此一条，绕行需要退回三十里，耽误时间，更容易被追上。”阿煜判断道，眼中寒光一闪，“看来，只能硬闯了。”
沈薇没有丝毫惊慌，反而从随身携带的药囊里取出几个小瓷瓶，冷静地分配：“青黛，这是‘迷踪散’，待会儿靠近时撒出去，制造混乱。阿煜，正面突破交给你。这是我新配的‘蚀骨水’，沾身即溃烂，省着点用。”
她将一瓶墨绿色的液体递给阿煜，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分发糖果。
阿煜接过瓷瓶，触手冰凉，他能感受到里面蕴含的致命威胁。他看着沈薇在危机面前依旧冷静筹划的模样，心中那股奇异的感觉再次涌动。他沉声道：“你跟紧我。”
车队速度不减，直直朝着前方的关卡冲去。火光下，可以看到七八个手持兵刃的劲壮汉子拦在路中，眼神凶狠。
“停车！检查！”为首一人厉声喝道。
阿煜冷哼一声，并未减速，反而一抖缰绳，驾车的骏马吃痛，嘶鸣一声，加速前冲！
“动手！”与此同时，青黛手腕一扬，一大蓬灰白色的粉末迎风散开，瞬间笼罩了前方区域！那粉末带着刺鼻的气味，吸入者顿时感觉头晕目眩，视线模糊！
“有诈！”关卡处的汉子们一阵慌乱。
就在这混乱的瞬间，阿煜如同大鹏般从车辕上掠起，腰刀出鞘，在火光照耀下划出一道雪亮的弧线！刀光过处，血花迸溅！他身形如鬼魅，在人群中穿梭，每一刀都精准地带走一条性命，狠辣果决！
沈薇坐在车内，透过帘幕的缝隙冷静地观察着外面的厮杀。她看到阿煜将一个试图从侧面偷袭的汉子踢飞，那汉子撞在树上，口喷鲜血，眼见不活。她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是握紧了手中的银针，防备着任何可能靠近马车的威胁。
战斗结束得很快。这些拦截者虽然凶悍，但面对阿煜这种经历过尸山血海的顶尖高手，根本不堪一击。加上“迷踪散”的干扰，他们甚至没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就变成了一地尸体。
阿煜回到车辕上，身上沾染了些许血迹，眼神却依旧沉静。他甩了甩刀锋上的血珠，沉声道：“清理完了，走！”
车队毫不停留，碾过地上的尸骸，迅速消失在丘陵的黑暗之中。
马车内，沈薇轻轻吐出一口气。这离去的路上第一道关卡，预示着他们前往江南的路，注定不会平坦。
但她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反而燃烧着跃跃欲试的火焰。
江南，“黑塔”，我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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