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九黄摇着头，那张老脸上，满是复杂的感慨。
他拍了拍陈寒舟的肩膀，重重地说道。
“看来不服老是不行啊！”
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再无半分颓唐，反倒多了一股看开世事的洒脱。
“躲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去面对了。”
陈寒舟看着他，知道他话中意思，笑了笑，接着讲道。
“于我而言，剑法即人法。”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让剑九黄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看向陈寒舟，那双清澈的老眼里，满是骇然之色。
这话，他当年在西蜀的烂泥地里打了三十年铁，又练了数十年的剑，直到年过半百，才堪堪悟出这么一点皮毛。
可陈寒舟才多大？
便已经窥见了剑道的本真！
剑九黄看着陈寒舟，心中那点因为重回指玄巅峰而生出的自得，瞬间烟消云散。
陈寒舟没有理会他的震惊，只是抬起了手。
一股灰色真气透体而出。
不远处，那只被剑九黄放在地上的剑匣，发出一声轻颤，竟隔空飞起，悬停在了两人面前。
“咔。”
剑匣自行打开。
一柄长剑，缓缓浮起，剑身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寒芒。
“初悟剑道，是‘剑中有我’，人是人，剑是剑，人御剑，剑伤人。”
陈寒舟的声音很平静，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长剑。
“习剑数年，有所小成，便到了‘我即是剑’的境界，人剑合一，剑是手的延伸，是臂的延续。”
“再习数十年，勘破虚妄，方能明白‘无剑胜有剑’。”
“从‘练剑’到‘悟意’，其根本，是武者从‘掌握手中剑’，到‘找到心中我’的过程。”
“一个真正的剑客，当他认清了自己，明白了自己究竟为何而出剑，那他即便手中无剑，这世间万物，草木竹石，皆可为剑！”
“万物皆剑！”
最后四个字落下，那柄悬浮的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仿佛在应和着他的话。
剑九黄看着面前的长剑，站在原地，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四个字，双目失神，整个人都像是丢了魂。
万物皆剑……
万物皆剑！
他本是西蜀一介铁匠，守着那座破旧的锻炉，打了三十年的铁，铸了三十年的剑，却始终未能窥见剑道门径。
直到有一天，他看着炉中烧红的铁胚，偶然悟出“剑非死物，当随心意而动”的道理，这才被路过的吃剑老祖隋斜谷看中，收为弟子。
他天赋不算绝顶，却凭着一股韧劲，硬生生练了几十年，终成指玄。
可就在他意气风发，前往武帝城挑战王仙芝时，却在那座城楼之下，被王仙芝一指败北，道心破碎。
他怕了。
他怕死。
于是他逃了，像一条丧家之犬，躲进了北凉王府，成了那个缺门牙、背剑匣的马夫老黄。
这一躲，便是八年。
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自己是个剑客。
可陈寒舟的一席话，却驱散了他心中所有的迷惘与怯懦！
是啊。
自己究竟为何而出剑？
是为了名？是为了利？还是为了那所谓的天下第一？
都不是！
他打铁三十年，练剑数十年，只是因为喜欢！
只是因为，他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剑客！
“哈哈……哈哈哈哈！”
剑九黄突然仰天大笑，那笑声初时还有些干涩，但很快便变得洪亮无比，充满了勘破一切的豁达与快意。
“说得好！说得好啊！”
“我习剑数十载，没想到，今日……才算是一个真正的剑客！”
话音落下的瞬间！
一股磅礴无匹的气势，自他体内轰然爆发！
那不再是指玄境的锋锐，而是一种更加纯粹、更加浩瀚的剑意！
剑意冲霄！
整个演武场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以剑九黄为中心，方圆十丈之内，地面寸寸龟裂，无数碎石倒卷而起，却在靠近他身体三尺之外时，被一股无形的剑气绞为齑粉！
夜空之上，风云变色，原本稀疏的云层，竟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他头顶形成一个巨大的气旋漩涡！
天地元气，在这一刻彻底暴动！
……
听潮阁，顶楼。
灯火摇曳。
李义山正坐在地上，对着一盘棋局凝神沉思。
忽然，他捏着棋子的手猛地一顿。
他豁然抬头，那双明亮的眸子穿透了层层阁楼，望向了演武场的方向。
那股冲霄而起的剑意，那股引动天地之力的磅礴气机！
“这是……”
李义山眉头紧皱，低声呢喃。
“天象境？！”
他掐指一算，脸上的神情愈发惊疑不定。
“是老黄？！”
怎么可能！
他比谁都清楚，剑九黄的天赋，走到指玄巅峰，已是极限中的极限，耗尽了他所有的潜力，此生绝无可能再进一步！
可现在，他竟然在破镜？
这不合常理！
李义山的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年轻人的身影。
陈寒舟！
难道……此子竟是传说中身负大气运之人？
凡与之接触者，皆可受其气运影响，改变命格？
李义山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不再犹豫，对着门外沉声吩咐。
“来人！”
“立刻去禀报王爷，就说……老黄，在演武场破镜天象！”
……
与此同时。
听潮阁一楼。
一个僻静的角落里。
南宫仆射正盘膝而坐，默默运转着功法。
昨夜与陈寒舟的一番“双修”，让她体内的真气雄浑了数倍不止，此刻正值巩固境界的关键时刻。
就在这时，那股霸道绝伦的剑意，如同一柄无形的利剑，悍然刺破了听潮阁的平静。
南宫仆射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豁然睁开双眼！
那双清冷的桃花眸里，满是惊疑。
她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引动了天地之力的恐怖气息，正在不远处升腾！
那是……
“天象境强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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