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纺联盟仿佛一夜之间被拖入了泥沼。张弛身陷囹圄，关键原料供应被掐断，市场流言四起……“龙叔”的合围之势已然形成，并且正在迅速收紧。联盟内部，最初因技术成功而带来的高昂士气，不可避免地蒙上了一层阴影，焦虑和不安开始在一些角落蔓延。
陆子谦的办公室成了风暴的中心。他彻夜未眠，眼中布满血丝，但脊梁依旧挺得笔直。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浓烈的烟草味也压不住他大脑飞速运转带来的灼热感。他面前摊开着地图、通讯录、各种报表和几张写满潦草字迹的稿纸。
顺子匆匆推门进来，带着一身外面的寒气，脸色难看：“谦儿哥，邻省那家化纤厂咬死了设备故障，短期内无法恢复供应。我联系了其他几家备选厂，要么产能已被订满，要么……支支吾吾，像是受到了什么压力。临时凑集的小厂货源，质量和数量都远远不够，顶多再撑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陆子谦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生产线一旦停摆，不仅无法交付现有订单，巨额违约金和信誉损失将是毁灭性的，更重要的是，会坐实外面的流言，引发客户恐慌性的撤单潮，联盟刚刚打开的大好局面将瞬间崩塌。
“妈的！肯定是那个‘龙叔’搞的鬼！有本事真刀真枪干一场，玩这种阴损手段！”顺子咬牙切齿，一拳捶在桌子上。
“真刀真枪？”陆子谦抬起眼，眸子里寒光一闪，“他现在用的，就是他认为最有效的‘真刀真枪’。断粮草，毁信誉，擒大将……这是要逼我们跪地求饶。”
他站起身，走到墙面上挂着的一张巨大的中国地图前，目光锐利地扫过东北、华北、华东……最终，停留在了南方沿海的几个区域。
“他们以为掐住了邻省的咽喉，我们就只能等死。”陆子谦的声音低沉而冷静，“顺子，你立刻亲自带一队人，兵分两路！一路，北上，去黑吉辽的老工业基地，那里的国有大厂或许有库存或者替代品，虽然型号可能老一点，但紧急情况下可以改造试用！另一路，南下，去江浙沪！那边乡镇企业和私营经济活跃，嗅觉灵敏，想办法联系那些有潜力但尚未被注意到的中小型化纤厂，用现款，用未来的订单，打动他们！记住，动作要快，姿态要低，但价格可以适当灵活！”
“明白！”顺子精神一振，立刻领命而去。只要有的放矢，他就不信找不到一条活路。
原料的问题暂时找到了出击方向，但张弛那边，以及愈演愈烈的舆论，依然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陆子谦拿起电话，再次拨通了省报那位资深记者郑国强的号码。
“郑记者，是我，陆子谦。”
“陆厂长！我正想找你呢！”郑记者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外面关于你们联盟的传言可不太好啊，说什么的都有，到底怎么回事？张弛同志真的……”
“郑记者，传言止于智者。”陆子谦打断他，语气沉稳，“张弛同志是为联盟立下汗马功劳的人，他现在遇到一些困难，我们正在积极协助有关部门厘清事实。至于联盟本身，我可以向你保证，Sq-1型气流纺纱机的技术绝对自主可控，性能经得起任何检验！我们现在正开足马力生产，满足市场需求。”
他略一停顿，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沉重与恳切：“但是，郑记者，你也知道，树大招风。我们联盟一心搞技术创新，带动就业，为国家创汇，难免会触动一些人的利益，引来不择手段的打压。现在有人想借着张弛同志的事，把脏水泼到整个联盟身上，其心可诛啊！这不仅是要毁掉一个企业，更是要扼杀我们刚刚取得的、来之不易的技术成果！”
郑记者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作为资深媒体人，他自然能听出陆子谦话中的深意。“陆厂长，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清纺联盟的成绩有目共睹，不能被莫须有的谣言中伤。你放心，我会根据事实，写一篇客观的报道，澄清谣言，也反映一下像你们这样的创新企业在发展中遇到的非市场竞争困扰。”
“那就太感谢了！”陆子谦知道，郑记者这篇报道至关重要，虽不能立刻扭转乾坤，但至少能在官方舆论场上发出自己的声音，稳定一部分客户和合作伙伴的信心。
放下电话，陆子谦揉了揉眉心。法律层面，张弛的案子依旧棘手，他托的关系反馈，对方施加的压力很大，短时间内很难取得突破。他必须另辟蹊径。
他想起了一个人——正在医院静养的赵师傅。这位老工程师不仅技术精湛，早年走南闯北，见识广博，在行业内外德高望重，或许能提供一些意想不到的思路。
他立刻驱车赶往医院。病房里，赵师傅的气色比之前好了不少，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见到陆子谦，他放下报纸，眼中透着关切：“子谦，厂里情况我都听说了几分，你压力不小啊。”
陆子谦没有隐瞒，将目前面临的困境，尤其是张弛的处境和原料危机，简要地说了一遍。
赵师傅听完，久久不语，手指轻轻敲着床沿，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思索的光芒。半晌，他缓缓开口：“子谦啊，对方这是组合拳，招招狠辣。张弛那边，既然明面上的路子暂时走不通，或许……可以从侧面想想办法。”
“侧面？”陆子谦心中一动。
“我记得，张弛早年跑物资的时候，是不是帮过邻省林业局一个大忙，解决过一批积压的特种木材？当时那位林业局的副局长，姓王，现在好像已经调任省纪委了……”赵师傅点到即止，意味深长地看着陆子谦。
陆子谦眼中猛地爆出一团精光！他怎么忘了这层关系！张弛为人仗义，帮过的人不少，这位王局长若念旧情，或许能在关键时刻，对办案人员产生一些“影响”，至少能让案件得到更公正的审视！
“我明白了，赵师傅！谢谢您提醒！”陆子谦激动地站起身。
“快去忙吧。”赵师傅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但欣慰的笑容，“厂子不能垮，技术不能丢，这是咱们的心血。记住，有时候，退一步不是认输，是为了更好地出击。”
离开医院，陆子谦心中已然有了更清晰的破局蓝图。原料、舆论、法律，三线并进，他都要全力去争，去搏！
他回到办公室，正准备着手联系那位王局长，办公桌上的电话却急促地响了起来。他拿起听筒，里面传来顺子从南方打来的长途电话，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和急促：
“谦儿哥！找到一家！浙江一家乡镇化纤厂，规模不大，但他们厂长是个有魄力的，听说我们的情况和技术后，表示愿意连夜改造生产线，试产我们需要的特种纤维！就是……他们要求我们先付百分之五十的定金，而且价格比市场价高出三成！”
高价，预付款……这无疑增加了联盟的资金压力和风险。但这是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快能看到的希望。
陆子谦几乎没有犹豫，斩钉截铁地说道：“答应他！钱我马上让财务汇过去！告诉他，只要质量合格，后续订单无限量！另外，让他务必保密！”
挂断顺子的电话，陆子谦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胸中的压抑全部吐出。原料的缺口，终于看到了一丝撬开的希望。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喘息，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宣传科的科长一脸紧张地推门进来：“厂长，刚……刚接到通知，省电视台原定明天来采访我们新技术应用情况的节目……被，被临时取消了，说是档期调整……”
陆子谦的心猛地一沉。刚刚在舆论上打开的一点缝隙，又被更快地堵上了。
“龙叔”的反击，远比他想像的更为迅捷和凌厉。他刚刚使出破局之策，对方就已经在加固合围的牢笼。这场较量，远未到分出胜负的时候，甚至可以说，最残酷的阶段，才刚刚开始。他看着窗外阴沉下来的天空，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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