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玲低下头,继续和面。她没说话,也没动。
张军放下菜刀,他看了一眼大玲,大玲没看他。
敲门声还在响。
“大玲!我知道你在家!你开门!我们好好谈谈!”
张军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回来,继续剁肉。他剁得特别用力,好像要把所有的愤怒都剁进肉馅里。
小娟小声说:“妈妈,要不然你给夏伯伯开门吧?”
大玲摇头:“不开。”
她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决。
“随便他怎么敲。”她说。
红梅睡着了。她靠在床头,头歪向一边,手里还拿着喂奶的毛巾。
小年也睡着了,在摇篮里。小脸红扑扑的。
英子和常松在厨房里忙活。常松在切菜,他切得很慢,很小心。英子在洗菜,水哗哗地流。
院子里突然传来声音。
“红梅!常松!”
是张姐的声音。
英子抬起头,从厨房窗户往外看。张姐和老刘来了,还有小峰、小雅。四个人手里都拎着东西。张姐拎着一个大塑料袋,里面装着肉和菜还有一只活鸽子。老刘拎着一个锅,锅用布包着。小峰端着一个砂锅,小雅也端着一个。
院子门没关。一家四口直接进来了。
张姐走到厨房门口,看见英子和常松,笑了:
“英子,我听我家小雅说你家那个吊死鬼姑姑,走了。”
常松听到“吊死鬼”三个字,脸沉了一下。但过年了,他没说什么。
老刘用胳膊肘碰碰张姐。
张姐骂他:“干嘛?你碰我干嘛?”
她转向常松和英子:“我这炖的有鸡还有牛肉。我寻思着你们这肯定没法做饭了,你这五大三粗的,你能干嘛。我来给你们做饭,我们一大家子都在一起过吧。热闹一些菜我都带来了。”
张姐送温暖,像城管突击检查不容拒绝,自带装备,还得让你觉得她是来给你家免费装修的。
常松很尴尬,但也只好笑笑:“张姐,这多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张姐打断他,“红梅是我妹妹,你是我弟。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她指挥小峰小雅:“把东西放客厅去。”
又对老刘说:“你,去把这个杀了,给红梅炖汤。”
老刘“哎”了一声,提着鸽子去水池边。
怕老婆分三种:真怂,装怂,和老刘这种——把怂活成了行为艺术,还顺便拿了个终身成就奖。
老刘拎着鸽子站在水池边,一人一鸟面面相觑,彼此眼中都写满了“我命由天不由我”的悲凉。
张姐在厨房吼:“磨蹭啥呢?等着它自己拔毛跳锅里啊?”
老刘一哆嗦,鸽子也一哆嗦——在张家,活物的尊严等级如下:张姐 > 孩子 > 狗 > 老刘 > 待宰的鸽子。
张姐自己挽起袖子,走进厨房。她把常松挤到一边:“去去去,一边去,别在这儿碍事。”
能干女人就像多功能料理机——什么都能搞定,就是噪音有点大。
常松站在旁边,看着张姐麻利地开始干活。她切菜快,炒菜也快,锅里很快冒出香味。
英子笑了。她走到常松身边,小声说:“常叔,让张姨弄吧。她弄得好。”
常松点点头。他看着张姐忙碌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血缘温暖像棉袄,穿着踏实却可能起球褪色;情义温暖像电热毯,插上电才热,但烫得你心里直哆嗦,因为它不欠你的,纯属自愿发光发热。
厨房里,张姐爆炒的锅铲声、老刘烫鸽子的水汽、小峰小雅的说笑声,混杂成一片喧腾的生机,蛮横地驱散了这个小家里积郁了一整个上午的冰冷和委屈。
就在这时,院子门外传来脆生生的童音,像一串突然炸响的小鞭炮:
“舅舅过年好!舅舅!我们来给你拜年啦!”
常松和英子同时一怔,看向对方。
屋内的红梅,似乎也在沉睡中听到了这声响动,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年到底还是来了。
它才不管你碗里的鸡汤是否够浓,不管你的新衣下藏着多少旧伤,也不管团圆桌上缺席了几个本该在场的人。
鞭炮在远处炸响,像生活一次次地警告:别细想,别深究,别算账。
人们在这一天达成默契的共谋——用一桌饭菜的温度,去融化一整年的冰碴子;用“过年好”三个字,去粉刷墙壁上渗水的霉斑。
孩子相信压岁钱能买来快乐,老人相信儿孙满堂就是福报,中年人则相信,只要今晚的酒杯够满,明天睁开眼时,昨日的亏欠都能一笔勾销。
而生活这位导演,正躲在镜头外冷笑。它知道,过了今夜,该还的账一分不会少,该走的人一刻不会留,该疼的伤口,在酒精散去后只会更疼。
但此刻,让我们举杯。
真正的勇气,不是相信明天会更好,而是明知明天一切照旧,今夜仍愿为你斟满这杯酒,说一句:
“辛苦了,这一年。干杯!”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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