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一舟回来时，腿上那股阴寒刺骨的能量已经消失，虽然骨伤未愈，走起路来还有些跛，但至少不再是那种深入骨髓的折磨。
他以为自己带回了翻盘的希望，可当他推开听雨轩大门时，迎接他的却是一股几乎能凝成实质的低气压。
庭院里，钟灵儿一言不发，一拳又一拳地轰击着那只可怜的、已经被打得不成形的稻草人。
每一拳都带着风声，却不像往日的酣畅淋漓，反而充满了压抑和自责。
“要是我在，你这猪脑袋也不至于伤成这样！”她头也不回，声音闷闷的。
不远处的花圃边，柳青青蹲在地上，绿宝石般的眸子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她的小手无意识地抚摸着一株蔫掉的月季，嘴里小声念叨着：“一舟的腿……小幽的考验……要是我们被赶出王都……就又没地方吃饭了……”
最关键的人，唐小幽，不见踪影。
那间属于她的工坊，大门紧闭。
叶一舟一瘸一拐地走过去，还没靠近，就被一股无形的力场给弹了一下。
“是小幽的炼金结界。”柳青青站起身，担忧地看着那扇门，“她说谁也别打扰她。”
钟灵儿停下动作，走到门前，深吸一口气，运起灵力，一拳砸在结界上。
“砰！”
结界只是如水波般晃动了一下，连一丝裂纹都没有。
“眼镜怪！你给我开门！躲在里面算什么本事！”钟灵儿吼道。
里面毫无回应。
柳青青也走上前，小声呼喊：“小幽，你出来吧，我们一起想办法……”
依旧是死寂。
钟灵儿的暴躁，柳青青的担忧，都源于一种无力感。
炼金术，是她们完全陌生的领域。
叶一舟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沉默了片刻。
他没有去劝，也没有去喊。
他只是清了清嗓子，对着那层无形的结界，用一种不大但足以穿透进去的音量说道：
“唐小幽，我数三声，你再不开门，我就让钟灵儿把你床底下那个箱子里的限量版手办，一个一个全拿去喂猪。”
话音刚落。
“嗡——”
坚不可摧的炼金结界，像是被戳破的肥皂泡，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工坊的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一道缝。
唐小幽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露了出来，银灰色的短发乱糟糟的，护目镜下的双眼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叶一舟。
“原始人，你敢！”
叶一舟没理会她的威胁，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工坊里一片狼藉。
地上、桌上，到处都是废弃的零件和烧焦的材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金属和魔晶混合的刺鼻气味。
唐小幽的工作台上，摆着十几个失败的样品，每一个都歪歪扭扭，能量回路黯淡无光。
她跟在叶一舟身后，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绝望：“我试了所有能找到的替代材料，稳定性和能量传导率连设计标准的十分之一都达不到……”
“输定了。”
她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喃喃自语。
看起来，唐小幽已经知道自己材料受限的处境了。
这是叶一舟第一次看到这个永远冷静、永远自信的技术宅，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钟灵儿和柳青青也跟了进来，看着这满地的狼藉和失魂落魄的唐小幽，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一舟弯下腰，捡起一个因为能量过载而扭曲变形的齿轮零件，在手里掂了掂。
“唐小幽，换个思路。”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她面前。
“对于一场综合能力的考试，弥补自己的短板，争取不丢分，是一个好办法。”
唐小幽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叶一舟继续说道：“但是，对于一个需要展现自己才华、给考官留下深刻印象的舞台，忽略那些你短时间根本补不上的短板，把你的长处，发挥到极致，甚至突破天际，才是最优的选择。”
“短板？”唐小幽自嘲地笑了笑，“我现在浑身上下都是短板。”
“不。”叶一舟摇头，他指了指桌上那些失败品，“你的短板是稳定性和持久性。但你的长处是什么？”
他循循善诱：“你最擅长的，不是造一个能用一百年的水壶，而是造一个能把天炸开的炮仗。”
“还记得你那个爆炸小蜘蛛吗？如果它的体积再小一半，威力再大十倍，爆炸的声音再响亮一百倍呢？”
唐小幽的呼吸微微一滞。
叶一舟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魔力，敲击着她僵化的思维。
“赵家有钱，有古川大师的弟子，有万宝阁的独家材料。他们想做的，肯定是那种结构精巧、能量稳定、运行完美的艺术品。”
“你跟他们比这个，就是拿自己的短处去碰别人的长处，必输无疑。”
“但如果……我们不跟他们比谁的作品更好，而是比谁的作品更响呢？”
叶一舟想起了某个遥远世界里一位前辈的至理名言，此刻，他决定原封不动地借用一下。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那些零件叮当作响。
“爆就是好，好就是爆！”
“大就是美，多就是好！”
“爆炸，就是艺术！”
这几句完全不讲道理，甚至有些粗鄙的口号，像一道道惊雷，在唐小幽的脑海里炸响。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爆……就是好？
爆炸……是艺术？
这是什么歪理邪说？
可是……
为什么听起来这么带劲？
她护目镜下的双眼，那原本死寂的灰暗，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火星的火药桶，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对啊！
为什么一定要稳定？为什么一定要持久？
炼金大典的考验，是在限定时间内完成作品并进行展示。
谁规定作品展示完之后，还必须完好无损？
只要在评委打分的那一刻，它能爆发出最璀璨、最震撼、最令人瞠目结舌的效果，不就行了吗？
思路一旦被打开，就如洪水决堤。
无数疯狂的设计在她的脑海中闪现、碰撞、炸裂。
她不需要一个能稳定输出的引擎，她需要一个能在零点零一秒内，将所有能量燃烧殆尽，然后光荣自毁的一次性反应堆！
她不需要精密的传动结构，她只需要最简单、最粗暴的能量爆发路径！
稳定？去他娘的稳定！
一次性就够了！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回头，死死盯住了叶一舟。
她想起了那个被扭曲的炼金术污染的禁地——灰烬庭院。
她想起了那些被狂暴火元素异化，果实如同心脏般剧烈跳动，随时可能爆炸的番茄。
她想起了那些被阴寒水元素侵蚀，藤蔓上凝结着能腐蚀金属的剧毒液珠的黄瓜。
两种极端，两种毁灭。
如果……如果能将这两种毁灭性的力量，在一个极小的点上，强行融合，然后引爆……
“唰！”
唐小幽一个箭步冲到叶一舟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力气大得惊人。
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火焰，激动地喊道：
“原始人！我需要材料！”
“不是金属！不是魔晶！是植物！”
“我需要一颗心脏！一颗能同时承受水火两种极端能量，并在瞬间将它们压缩、碰撞，最终转化为最纯粹的毁灭性动力的心脏！”
叶一舟被她晃得头晕眼花，看着眼前这个从颓废少女秒变科学狂人的唐小幽，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去哪儿找这种鬼东西？
可转念一想，他好像还真有办法。
他有被火元素污染的番茄种子，也有被水元素污染的黄瓜种子。
他还有一个……
能催生万物、与植物心意相通的木灵使。
叶一舟的目光，缓缓投向了旁边一脸茫然的柳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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