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的雷声刚过，东河沿的棉苗就蹿到了半尺高，嫩绿色的叶片在风里晃，像撒了满地的翡翠。
苏瑶蹲在坡地边，正给棉苗间苗，身后突然传来“哐当”一声，是李婶把手里的竹篮摔在田埂上，粗粝的声音裹着风撞过来：“这地不能这么种！好好的地种粮食多踏实，种棉花能当饭吃？”
苏瑶直起身，手里的苗刀还夹在棉苗间。
李婶是村里的老住户，男人早年在城里当工人，去年退休回了村，总说“种经济作物是瞎折腾”。
“李婶，”苏瑶往她手里塞了块热毛巾，“棉花收购价高，收了能换钱，还能给娃扯新布做衣裳；花生能榨油，比买的菜油香，这不比只种粮食强？”
“强啥强！”李婶拨开她的手，指着地里的棉苗皱眉头，“去年隔壁村种棉花，遭了虫灾，最后连种子钱都没赚回来！咱村就这点地，种砸了，冬天喝西北风去？”
她往坡下的试验田望，“以前种稻子多好，稳稳当当的，现在偏要搞这些新鲜玩意儿！”
周围干活的乡亲们都停了手，张叔蹲在田埂上抽着旱烟，没说话；王二柱攥着锄头，想替苏瑶辩解，却被身边的人拉了拉衣角。
陆逸尘扛着架子从河边过来，见这情景，把架子往地上一放，走过来帮苏瑶解围：“李婶，咱选的棉种是农科站推荐的抗虫品种，张叔还教了咱用烟草水防虫，不会出问题的。”
“你们懂啥！”李婶的声音更高了，“我男人在城里见多了，说现在经济作物行情不稳定，说跌就跌！咱农民，就该守着粮食过日子，别想着投机取巧！”
她往村里的方向喊，“还有谁觉得这棉花种不得？跟我去队部找族长说去！”
还真有几个乡亲站了出来，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说“种粮食心里踏实”“怕赔本”。
苏瑶看着他们，心里像被塞了团湿稻草，堵得慌，这半个月，大家一起开荒、播种、浇水，汗没少流，现在却因为几句质疑，就要停下？
族长闻讯赶来时，坡地上已经围了不少人。
李婶第一个冲上去，拉着族长的手说：“族长，您可得管管！这地不能种棉花，得种粮食！不然咱村今年冬天就没活路了！”
族长拄着拐杖，往地里看了看，又看了看苏瑶和陆逸尘，沉吟半晌：“大家先别吵。苏瑶，你说说，种棉花到底有啥把握？”
苏瑶深吸一口气，把手里的种植笔记递过去：“族长，您看，这是农科站给的抗虫棉种资料，发芽率有九成，这是张叔教的防虫法子，用烟草水加石灰，比农药管用还便宜，公社供销社说了，今年棉花保底收购价，就算行情跌了，也能保住本。”
她往坡下指，“试验田的稻子今年照样种，够咱村吃的，这坡地种棉花，是多出来的收入，咋会赔本？”
张叔也站了起来，把烟袋锅往鞋底磕了磕：“我年轻时种过棉花，苏瑶这法子可行。只要好好管，每亩至少能收百十来斤籽棉，换的钱够买半袋粮食，还能给娃添件新衣裳。”
王二柱也跟着说：“俺觉得行！开荒时俺们都出了力，棉苗长得这么好，咋能说拔就拔？就算赔了，俺也认，总比守着荒地强！”
李婶还想争辩，她男人从村里赶过来，拉了拉她的胳膊：“别闹了！刚才去公社，文书说邻村种棉花赚了钱，供销社还来收了，价真不低。”
他往苏瑶手里塞了个布包，“这是给你们的棉花种植手册，我从城里带来的，上面有防虫的新法子。”
李婶愣了愣，打开布包一看，里面果然是本崭新的手册，还有张纸条，写着“棉花行情稳，可种”。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往苏瑶身边凑了凑：“对不住啊，苏老师，是我老糊涂了，听风就是雨，差点坏了大事。”
苏瑶笑着摇摇头：“没事，李婶。您也是为了咱村好。以后有啥担心的，咱一起商量，别憋在心里。”
她往李婶手里塞了颗糖，“尝尝，甜的，跟咱种的棉花一样，以后肯定甜。”
一场风波就这么过去了，坡地上又恢复了热闹。
李婶也拿起苗刀，帮着苏瑶间苗，还说：“俺家有块自留地，也想种棉花，苏老师，你可得教教俺。”苏瑶点点头：“没问题！等忙完这边，就去帮您选种。”
陆逸尘搭着棉花架，见苏瑶眉眼舒展了，笑着往她手里塞了瓶水：“刚才吓着了吧？”苏瑶喝了口水，往他身边靠了靠：“有点。不过有大家支持，就不怕了。”
他摸了摸她的头：“以后再有人反对，咱就拿事实说话，让他们看看，种棉花到底行不行。”
下午，苏瑶和陆逸尘去公社供销社，跟主任商量棉花收购的事。
主任见他们来了，笑着往手里塞了份合同：“这是保底收购合同，你们签了，今年棉花不管行情咋样，都按这个价收，保准你们不赔本。”
苏瑶接过合同，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陆逸尘帮她把合同收好，往主任手里塞了袋新米：“这是咱试验田的新米，您尝尝，好吃的话，明年给您多留些。”
主任笑着收下：“你们种的米，去年尝过，香得很！”
回村的路上，夕阳把棉田染成金红色。
苏瑶挽着陆逸尘的手，脚步轻快得像风：“你说，秋天收棉花的时候，大家会不会很高兴？”
陆逸尘把她的手攥得更紧：“肯定会。到时候，咱给每个乡亲都扯块新布，做件新衣裳，让大家都尝尝种棉花的甜。”
苏瑶笑了，往坡地方向望，棉苗在风里晃，像一片绿色的海。
她知道，做任何事都不会一帆风顺，总会有人反对，总会有困难，但只要有陆逸尘陪着，有乡亲们支持，有自己的坚持，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就像这棉苗，虽然经历了风雨，却依然能扎根土地，迎风生长，等到秋天，一定会结出雪白又饱满的棉桃，给大家带来满满的收获和甜。
夜里坐在灯下，苏瑶把合同放在桌上，和种植笔记、手册放在一起。
陆逸尘坐在旁边编竹筐，说：“这是装棉花的大竹筐，能装五十斤，秋天收棉花时正好用。”
苏瑶往他怀里钻了钻，听着他稳当的心跳：“有你陪着，真好。”
陆逸尘把她搂得更紧，往她额上亲了亲：“我也是。不管遇到啥困难，我都会陪着你，一起把这棉花种好，一起把日子过甜。”
窗外的月光落在棉田上，泛着银亮的光。
苏瑶知道，往后的日子，还会有新的挑战，新的反对，但她不怕。
因为她有最坚实的后盾，有最温暖的陪伴，有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她相信，只要一起努力，就一定能迎来丰收的秋天，把日子过得像棉花那样，雪白又饱满，甜甜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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