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若雪打完招呼，特别自然地就在周衿墨另一边的空位坐下了。沙发挺宽敞，但她坐下的位置，离周衿墨的距离，比岑漾离他还近那么一点点。
她一来，话题风向就有点变了。
梁颂禾还在那嚷嚷着要玩游戏罚酒，商绪笑着踹了他一脚：“消停点吧你，若雪来了，聊点正经的。”
温若雪弯着眼睛笑，接过服务生递来的酒杯，很自然地接话：“聊什么正经的？我倒是刚听说，南边那块地，林家好像也有意思，报价挺凶的。”
周衿墨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没接话。
商绪挑眉：“林家？他们最近手伸得是有点长。衿墨，你们周家什么打算？”
“看着办。”周衿墨声音没什么起伏，听着有点懒。
战驰插了一句：“政策最近有风声，那边可能要重点开发，现在入手是时机。”
裴贺舟点头：“手续得上心，卡得严。”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聊的都是地产、政策、资金流转，偶尔夹杂着几个岑漾听不懂的术语和名字。这些离她的世界太远了，她只能捧着果汁，安静地听着，插不上话。
温若雪在其中显得游刃有余。她说话条理清晰，观点明确，偶尔还会抛出一两个数据，精准得很。她侧着头，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周衿墨身上，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又像是在自然地进行讨论。
“说起来，衿墨，”她忽然笑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还记得去年咱们参加那个亚太经济论坛吗？那个赵总，喝多了非要拉着你拜把子，最后被你灌到桌子底下去了。今年他公司也盯着这块呢，不知道还敢不敢来找你喝。”
她语气轻松，带着点调侃，自然地把“咱们”和“去年”这样的词带了出来，勾勒出一种只有他们才懂的共同经历和默契圈子。
周衿墨扯了下嘴角，像是也想起了那场景，极淡地“嗯”了一声。
就这么一声，岑漾心里像是被细小的针尖轻轻刺了一下，不明显，但膈应得慌。她低下头，盯着杯子里晃动的橙色液体。
温若雪注意到她的安静，转过脸来，笑容特别温柔体贴，拿起桌上的果汁壶，亲自给岑漾空了一半的杯子续上。
“岁岁是不是听着无聊了？”她声音放软，像哄小孩，“没事儿，这些生意上的事是挺没意思的，跟我们这些整天跟数字打交道的人不一样。你呀，还小，就该好好享受大学时光，跳跳舞，谈谈恋爱。”
她把果汁壶放下，语气轻快：“多喝点果汁，这些事儿啊，以后长大了就慢慢懂了。”
这话听着是关心，是体贴，可每个字都像在划清界线——你们是一个世界的，而我，是另一个世界的。我还小，我不懂，我被排除在外。
岑漾捏着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点发白。心里憋着一股闷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但她脸上还是撑着笑，嘴角弯着，没让自己失态。从小到大受的教育，让她做不出当场甩脸子的事。
她只是嗯了一声，声音有点干：“谢谢若雪姐。”
周衿墨原本靠在沙发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们聊，手指在膝盖上轻轻点着。忽然，他像是察觉到什么，侧过头，目光落在岑漾低垂的侧脸上。
她嘴角是弯着的，但眼里没笑，整个人安安静静的，跟平时那个会偷偷瞪他、会小声反驳的样子不太一样。
他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桌子底下，他那只原本随意搭在腿上的手，忽然伸了过来，在阴影里精准地找到岑漾放在膝盖上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掌心。
他的手指有点凉，碰触一瞬即逝，快得像是错觉。
岑漾猛地一颤，下意识想缩手，却被他指尖那点凉意钉住了。
他侧身靠过来一点，声音压低了，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无聊了？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他的气息拂过她耳廓，有点痒。
岑漾心跳漏了一拍，抬起头，正好撞进他黑沉沉的眼睛里。那里面没什么太多情绪，但有关切。
就这么一瞬间，刚才那点憋闷和委屈，奇异地被抚平了一点。她刚要摇头，眼角的余光却瞥见——
坐在对面的温若雪，正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没变，依旧得体大方，但她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暗了下去，像被风吹熄的火星，只剩一点冰冷的余烬。她很快垂下眼，喝了口酒，再抬眼时，又是那副无懈可击的温柔模样。
仿佛刚才那一瞬的失态，只是岑漾的错觉。
岑漾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心里那点刚冒头的暖意，又悄悄缩了回去。她低下头，轻轻抽回自己的手，声音更低了：“没事。”
周衿墨看了她两秒，没再说什么，身体靠回沙发里，但周身的气压好像低了一点。
聚会又持续了一阵， 梁颂禾和商绪在插科打诨活跃气氛。温若雪没再主动挑起商业话题，但也没怎么再跟岑漾说话。
快散场的时候，大家纷纷起身拿外套包包。
周衿墨也站起来，把岑漾的外套递给她。岑漾默默穿上。
温若雪拿起她那个精致的手拿包，走到周衿墨身边，笑容恰到好处地带着一点工作上的困扰和熟稔。
“衿墨，”她声音不高不低，足够让旁边几个人听到，“顺路送我一程吧？关于刚才说的项目细节，我还有几个点没太吃透，路上正好聊聊，省得明天再跑一趟公司。”
她理由找得无懈可击，公事公办，又透着点不容拒绝的理所当然。
周衿墨正低头看手机，闻言抬起头，看了一眼温若雪，又侧头看了一眼身边低着头扣扣子的岑漾。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顿了一秒，点头。
“行。”
然后他很自然地对岑漾抬了抬下巴，语气如常。
“岁岁，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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