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1979年的秋天来得比往年更早一些。于林站在吉普车旁,望着远处连绵的沙丘,风沙吹得他眯起了眼睛。他摸了摸胸前口袋里的党徽,又确认了一下腰间的手枪——这是上级特批的,为了防备可能遇到的土匪或野兽。
老于,都准备好了。朱培华拍了拍车后装满仪器的木箱,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上沾满了沙尘。就是这鬼天气,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测量。
于林点点头,转向正在检查地图的闫一:距离遗址还有多远?
闫一抬起头,他黝黑的脸上刻着常年野外工作留下的皱纹。按地图看,再有二十公里就能看到佛塔遗迹了。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这地图是二十年前的,沙漠地形变化大,不好说。
怕什么,有我在呢!丁培东从车上跳下来,拍了拍胸脯,我这双眼睛,沙漠里认路最在行。他是队伍里最年轻的,才二十五岁,却已经参加过三次西域考古行动。
卢静怡最后一个从帐篷里出来,她扎着两条粗辫子,穿着和男人们一样的军绿色制服,只是腰间多了一条红丝巾。早餐做好了,大家吃完再上路吧。她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五个人围坐在简易的煤油炉旁,分食着硬邦邦的馍馍和咸菜。于林注意到卢静怡几乎没怎么动食物,只是不停地翻看那本破旧的笔记本——那是她父亲留下的,记载了三十年代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在楼兰的发现。
静怡,别太紧张。于林递给她一杯热水,这次只是初步考察,为明年的正式发掘做准备。
卢静怡抬起头,于林这才发现她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我不是紧张,她低声说,昨晚我又做了那个梦...沙漠里的绿光,还有那个穿白衣服的女人。
朱培华闻言放下筷子:又是那个梦?从北京出发前你就说过。
可能是太兴奋了。丁培东咧嘴一笑,我第一次来西域前也总做怪梦,到了实地就好了。
闫一没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卢静怡一眼,然后继续低头吃饭。
两小时后,车队驶入了被称为死亡之海的罗布泊腹地。烈日当空,吉普车的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声。于林握着方向盘,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
停车!闫一突然喊道。
于林猛踩刹车,所有人都向前一倾。怎么了?
闫一指向右侧:那里...沙丘的形状不对。
众人下车查看,发现一处沙丘侧面有明显的塌陷痕迹,露出下面黑色的土层。
像是人为的。朱培华蹲下身,用手指捻了捻土,而且很新,不超过一个月。
丁培东已经爬上了沙丘顶部:这边有东西!
其他人赶紧跟上。当于林爬到丘顶时,看到丁培东正站在一个直径约两米的圆形凹陷前,那凹陷边缘整齐得不像自然形成。
卢静怡突然倒吸一口冷气,指着凹陷中央:那里...有东西在发光。
阳光照射下,确实有一点微弱的反光从沙土中透出。五个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开始挖掘。
沙土比想象中松软,不到十分钟,朱培华的刷子就碰到了硬物。是金属...不,是骨头!他惊呼。
随着更多沙土被清除,一具保存完好的干尸逐渐显露出来。尸体呈仰卧姿势,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身上穿着已经褪色但依然能辨认出的白色长袍。最令人震惊的是,尸体的面部皮肤几乎完好无损,能清晰看出是一位年轻女性,眼睛紧闭,嘴角似乎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这...这不科学。朱培华的声音有些发抖,罗布泊的气候虽然干燥,但也不至于能把软组织保存得这么好。
于林注意到尸体脖子上挂着一块青绿色的玉璧,上面刻着奇怪的符号。静怡,你认得这些符号吗?
卢静怡蹲下身,当她看清玉璧上的图案时,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这...这是...她的手剧烈颤抖着,笔记本掉在了沙地上。
闫一捡起笔记本,翻到某一页,然后对比玉璧上的符号:和赫定记录的楼兰祭司符号几乎一样。
但这具尸体明显比楼兰文明时期晚很多,朱培华检查着尸体旁的几枚铜钱,看这铜钱...像是清代的。
丁培东突然指着女尸腰间:她衣服下面有东西。
于林小心地掀开长袍一角,露出一个皮制刀鞘。他抽出里面的匕首——那是一把青铜短刀,刀刃依然锋利,刀柄上镶嵌着与玉璧相似的绿色石头。
这刀至少有2000年历史,朱培华惊讶地说,怎么会和清代的东西在一起?
卢静怡突然站起身,踉跄着后退几步:我们必须离开这里...马上。
怎么了?于林皱眉问道。
我认识她...卢静怡的声音几近耳语,在梦里...她就是那个穿白衣服的女人。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不是乌云,而是一种奇怪的、绿色的光笼罩了整个沙丘。指南针开始疯狂旋转,无线电发出刺耳的噪音。
沙暴要来了!闫一大喊,但奇怪的是,周围的风却渐渐停了,空气变得异常安静。
女尸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那是一双没有瞳孔的、完全白色的眼睛。卢静怡发出一声尖叫,其他人也吓得连连后退。
封...封印...女尸的嘴唇没有动,但一个沙哑的声音却在每个人脑海中响起,不该...被...打扰...
丁培东转身就跑,却在沙丘边缘突然停住,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他转过身,脸上满是惊恐:我们...我们被困住了!
绿色的光越来越强,沙地上开始浮现出与玉璧上相似的符号,它们像是有生命一般蠕动着,组成一个巨大的圆圈将所有人围在中间。
于林掏出手枪,却不知道该向哪里射击。朱培华抱着头蹲在地上,嘴里念叨着这不科学。闫一试图用铁锹破坏那些发光的符号,但铁锹刚一接触符号就融化成了一滩铁水。
卢静怡却出奇地平静下来。她走向女尸,跪在它旁边,轻声说:你想要什么?
女尸的头部缓缓转向卢静怡,白色的眼睛直视着她。那一刻,于林震惊地发现,卢静怡的脸与女尸竟有七八分相似。
血...记忆...女尸的声音再次在众人脑海中响起,最后的...祭司...
卢静怡伸出手,轻轻触碰女尸的脸颊。就在接触的瞬间,一道刺目的绿光从接触点爆发出来,所有人都不得不闭上眼睛。
当于林再次睁眼时,绿光已经消失,天空恢复了正常。女尸依然躺在那里,但眼睛已经闭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沙地上的符号也不见了,只有那把青铜匕首现在握在卢静怡手中,刀尖上沾着一滴她的血。
静怡?于林试探性地叫道。
卢静怡转过身,她的眼神变得陌生而遥远:我知道路怎么走了...她告诉了我。
谁告诉了你?那个尸体?朱培华难以置信地问。
卢静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向西北方向:楼兰古城就在那边,距离这里不到五公里。但我们必须在天黑前赶到佛塔...否则就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丁培东问,声音里带着恐惧。
卢静怡低头看着手中的青铜匕首,轻声道:月圆之夜...封印最弱的时候...她会回来取回属于她的东西。
一阵寒风吹过,所有人都打了个冷战。于林看了看表——下午三点,距离天黑还有四个小时。
收拾东西,他命令道,我们按静怡说的方向前进。
当他们离开沙丘时,没有人注意到,那具女尸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嘴角的微笑似乎更加明显了。
第二部分 佛塔之夜
吉普车在沙漠中艰难前行,车轮不时陷入松软的沙中。于林紧握方向盘,眼睛不断瞟向后视镜中的卢静怡。自从离开那具女尸后,她就一直沉默不语,手指不停地摩挲着那把青铜匕首。
还有多远?于林问道,声音在颠簸的车厢里有些发颤。
卢静怡抬起头,眼神恍惚:快了...就在前面那片雅丹地貌后面。
朱培华从副驾驶转过头:静怡,你怎么知道路线的?地图上这一带是空白。
她告诉我的。卢静怡轻声回答。
她?那具尸体?丁培东的声音陡然提高,老于,我们是不是该停下来讨论一下?这事太邪门了!
于林没有立即回答。作为队长,他肩负着确保任务完成和队员安全双重责任。党培养他多年,教导他唯物主义世界观,但刚才沙丘上发生的一切,确实超出了科学解释的范畴。
先到遗址再说。他最终决定道,到了佛塔我们扎营,然后再讨论。
车子翻过一道沙梁,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片风蚀形成的雅丹地貌如同迷宫般展开,而在其中心,一座土黄色的佛塔巍然矗立,虽然残破不堪,却依然能辨认出当年的雄伟。
楼兰...闫一喃喃道,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我们找到了。
随着距离拉近,佛塔周围的废墟逐渐清晰。残垣断壁间,依稀可见当年街道的轮廓。风沙侵蚀了大部分细节,但仍能感受到这座古城昔日的辉煌。
于林停下车,看了看表:下午4点30分。抓紧时间考察,天黑前必须建立营地。
队员们迅速行动起来。朱培华和丁培东开始测量佛塔尺寸并拍照记录;闫一检查周围建筑遗迹;于林则负责搭建帐篷和检查装备。只有卢静怡站在原地不动,目光呆滞地望着佛塔顶部。
静怡?于林走近她,你还好吗?
卢静怡像是从梦中惊醒:塔顶...有东西在召唤我。
于林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看到残破的塔顶和渐渐西沉的太阳。那里什么都没有。你需要休息,昨晚没睡好吧?
卢静怡摇头,突然抓住于林的手臂:你不明白!今晚是满月,封印最弱的时候。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她的指甲深深掐入于林的肌肉,眼睛里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光芒。于林从未见过温文尔雅的卢静怡这样失态。
什么封印?什么满月?于林压低声音,静怡,你得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具尸体对你说了什么?
卢静怡的嘴唇颤抖着:不是说的...是给我看的。我看到楼兰最后一夜...看到她在做什么...
就在这时,朱培华的声音从佛塔方向传来:老于!快过来看!
于林拍了拍卢静怡的肩膀:待在这别动。然后快步走向佛塔。
朱培华和丁培东站在佛塔底层的一个洞口前,脸色异常凝重。
我们发现了一个地下室,朱培华说,但里面...不太对劲。
于林弯腰看向黑漆漆的洞口,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拿出手电筒照进去,光束照亮了一个圆形的地下空间,墙壁上刻满了与女尸玉璧上相似的符号。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地下室中央摆放着七具盘腿而坐的干尸,围成一个圆圈,每具干尸手中都捧着一块绿色玉璧。
这是...某种仪式?于林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闫一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洞口:祭祀。古代西域有活祭的传统,特别是在大灾来临前。
丁培东退后两步:我觉得我们不该打扰他们。这地方感觉...不干净。
朱培华却已经戴上手套,准备进入:这是重大发现!这些符号可能改写楼兰历史!
于林犹豫了。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即向上级汇报,等待更多专家支援。但另一方面,作为考古工作者,面对如此重大的发现又难以抗拒探索的诱惑。
我们只做初步记录,他终于决定,不移动任何物品,等明天再联系上级。
朱培华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闫一紧随其后。丁培东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于林回头看了一眼仍站在原地的卢静怡,决定先下去看看。
地下室比想象的更宽敞,约有五十平米。七具干尸保存完好,面部表情平静,仿佛只是睡着了。他们身穿白色长袍,与沙丘上发现的女尸着装相似。
这些符号...朱培华用手电筒照着墙壁,不是楼兰常用的佉卢文,更像是一种更古老的文字。
闫一突然指向其中一具干尸:看他的手指!
干尸的右手食指伸出,指向地下室的一个角落。于林走过去,发现那里的地面上刻着一个与周围符号不同的图案——一个圆圈,里面是七芒星,每个芒尖都指向一具干尸。
七芒星...于林喃喃道,在西方神秘学中代表...
封印。卢静怡的声音突然从洞口传来。不知何时,她也下来了,站在楼梯上,脸色苍白如纸。七位祭司牺牲自己,封印了...某个东西。
地下室里一片寂静,只有手电筒光束在墙壁上晃动。
静怡,朱培华推了推眼镜,这些只是古代人的迷信。我们应该用科学方法...
卢静怡突然尖叫起来,双手抱头跪倒在地: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几乎同时,整个地下室开始震动,尘土从天花板簌簌落下。于林一个箭步冲上前,抓住卢静怡就往楼梯口拖。其他人也慌忙跟上。
当他们跌跌撞撞爬出地下室时,太阳已经西沉,一轮满月正从东方升起,出奇地大,出奇地红。
无线电还是没信号,丁培东检查着设备,从我们发现那具女尸后就一直这样。
朱培华拍打着指南针:这个也失灵了,指针乱转。
闫一仰望着月亮,脸色凝重:今晚不宜久留。沙漠里的满月夜常有怪事。
卢静怡突然挣脱于林的手,向佛塔跑去。静怡!于林大喊,但她已经爬上了佛塔外部的残破阶梯。
跟上她!于林命令道,四人紧追不舍。
佛塔内部的螺旋楼梯几乎全部坍塌,卢静怡却像知道哪里有落脚点一般灵活地向上攀爬。当他们终于到达塔顶平台时,卢静怡正站在边缘,双臂张开,面向月亮。
她在那儿...卢静怡的声音变得陌生而空灵,我的前世...楼兰的最后一位女祭司。
于林小心翼翼地靠近:静怡,下来,那里危险。
卢静怡转过身,月光下,她的面容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眼睛似乎变得更细长,颧骨更加突出,整个人散发着不属于现代的气质。
你们不明白,她说,两千年前,楼兰面临灭顶之灾。不是风沙,不是战争,而是...它们。
它们?朱培华问。
卢静怡——或者说占据卢静怡身体的那个存在——指向远处的沙漠:沉睡在地下的古老存在。女祭司发现了唤醒它们的方法,也找到了封印的方法。但太迟了,楼兰已经...
她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打断。这风带着刺耳的呼啸,卷起沙尘,在空中形成一个个小型漩涡。更可怕的是,沙尘中开始显现模糊的人形轮廓,仿佛有无形的存在正穿过沙漠向他们走来。
回营地!于林大喊,拿上武器和装备!
他们跌跌撞撞地下塔,沙尘暴已经形成,能见度骤降。回到营地时,帐篷几乎被吹飞,装备散落一地。
丁培东突然指向远处:老天...那是什么?
沙尘中,一座辉煌的古城若隐若现——高大的城墙,繁华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楼兰古城重现了!
海市蜃楼?朱培华声音发抖。
闫一摇头,是时空错位。满月之夜,过去与现在的界限变得模糊。
卢静怡站在营地中央,青铜匕首高举过头,开始吟诵一种陌生的语言。随着她的吟诵,匕首上的绿宝石发出幽光,与月光相呼应。
沙尘中的古城景象变得更加清晰。他们现在能看到城中心广场上,一群白袍祭司正围着一个石台进行某种仪式。台上躺着一个人——正是他们在沙丘发现的那具女尸,只不过现在是活着的。
她在重现当年的仪式,闫一说,女祭司牺牲自己完成封印的那一夜。
突然,古城景象开始扭曲,某种黑暗的、无形的存在从地下涌出,吞噬着街道和建筑。尖叫声响彻夜空,即使隔着两千年的时空,依然令人毛骨悚然。
它们突破了封印!卢静怡大喊,当年仪式没有完成!
于林抓住她的肩膀:我们能做什么?
卢静怡的眼神恢复了片刻清明:七位祭司的玉璧...需要放回原位...完成当年的咒语...
你疯了?朱培华喊道,那只是古代人的迷信!我们应该立即撤离!
就在这时,沙尘中的人形轮廓越来越近,营地周围的沙地上再次浮现出发光的符号,与沙丘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丁培东突然尖叫起来,指着营地边缘:那里!有东西过来了!
所有人转头看去,只见沙尘中,一个白色的身影缓缓走来——正是他们在沙丘上发现的那具女尸,现在却直立行走,白色的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来不及了...卢静怡低语,她来了...来取回她的东西...
第三部分 灵魂回响
女尸在距离营地十米处停下,白色长袍在狂风中纹丝不动,仿佛处于另一个时空。她抬起干枯的手,指向卢静怡手中的青铜匕首。
她想要回她的匕首。丁培东声音发颤,后退几步几乎跌倒。
于林本能地挡在卢静怡前面,掏出手枪对准女尸,尽管他心里清楚这很可能毫无用处。静怡,把匕首给我。
卢静怡却将匕首紧紧抱在胸前:不行...这是关键...没有它仪式无法完成...
朱培华突然冲上前,一把抓住卢静怡的手腕:够了!这出闹剧该结束了!他用力掰开卢静怡的手指,根本没有什么鬼魂和诅咒,只是集体癔症和沙漠环境导致的幻觉!
青铜匕首掉落在沙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刹那间,风停了。
整个沙漠陷入诡异的寂静。女尸的身影开始模糊,如同水中倒影被搅动般扭曲。营地周围的发光符号也渐渐暗了下去。
看!我说什么来着?朱培华得意地推了推眼镜,心理暗示解除,幻觉就消失了。
闫一却脸色大变:不...你打断了连接!封印正在瓦解!
地下传来低沉的轰鸣,仿佛某种巨大的生物正在苏醒。沙粒开始跳动,佛塔的残垣断壁簌簌落下碎石。
地震!丁培东大喊,本能地趴在地上。
于林迅速捡起青铜匕首塞回卢静怡手中:怎么做才能修复封印?
卢静怡眼神涣散,嘴唇颤抖:七块玉璧...必须放回原位...念出咒语...
什么咒语?在哪里?于林摇晃着她的肩膀。
卢静怡突然抓住自己的头发,发出痛苦的呻吟:太多画面...太吵了...她们都在我脑子里尖叫...
朱培华拉起丁培东:我们必须撤离!趁现在沙暴停了,赶紧回车上!
不能走!闫一拦住他们,如果传说是真的,我们放出了不该放出的东西,就这么离开会让更多人遭殃!
传说?什么传说?于林敏锐地捕捉到闫一话中的信息。
闫一犹豫了一下,终于坦白:我祖父是三十年代跟随斯文·赫定来楼兰的向导之一。他们当年也发现了地下室和七具干尸,但第二天...其中三个人疯了,一个失踪,赫定本人从此再未踏足楼兰。
你早就知道这里有危险?丁培东愤怒地质问。
我只是知道传说...并不确定真假...闫一辩解道,直到看见那具女尸和这些符号...
地下传来的轰鸣越来越响,沙地上开始出现细小的裂缝,从中渗出黑色的、沥青般的物质。
卢静怡突然挺直身体,眼神变得异常清明:我想起来了...全部想起来了。她转向于林,我是萨仁娜依,楼兰最后的女祭司,也是...卢静怡。
什么意思?于林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
转世...灵魂的延续...卢静怡的声音带着双重音调,仿佛两个人在同时说话,当年仪式失败,我发誓会回来完成它...现在时机到了。
朱培华冷笑一声:荒谬!转世?灵魂?我们是唯物主义者!
那你怎么解释正在发生的一切?闫一反问,科学能解释沙地上发光的符号吗?能解释行走的尸体吗?
争论被一阵刺耳的撕裂声打断。佛塔旁的地面突然塌陷,露出一个直径约五米的黑洞,从中涌出浓稠的黑雾,在空中扭曲成形,隐约可见无数张痛苦的人脸在其中翻滚。
它们出来了...卢静怡喃喃道,被封印的恶灵...
黑雾向四周扩散,所到之处沙粒凝结成玻璃状,植物瞬间枯萎。一株骆驼刺在众人眼前被黑雾笼罩,眨眼间化为灰烬。
丁培东尖叫一声,转身就逃,却被闫一一把拉住。
没用的!它们速度太快!闫一大喊,唯一的希望是完成仪式!
卢静怡已经向佛塔冲去:跟我来!带上玉璧!
于林迅速做出决定:朱培华、丁培东,去地下室取玉璧!闫一,跟我保护静怡!
令于林意外的是,这次朱培华没有反对,只是点了点头,拉着吓呆的丁培东向佛塔地下室奔去。
于林和闫一追上卢静怡,三人爬上佛塔残破的阶梯。黑雾在身后紧追不舍,所经之处的台阶纷纷碎裂。
它们惧怕什么?于林边跑边问,有什么能阻止它们?
光...纯净的光...卢静怡气喘吁吁地回答,当年我们用七块玉璧反射月光形成光网...但最后一块位置错了...导致封印不完全...
他们到达塔顶平台时,朱培华和丁培东也抱着七块玉璧赶到了,脸色惨白。
地下室的干尸...全都站起来了...丁培东结结巴巴地说,他们在...在看我们...
卢静怡接过玉璧,迅速在平台中央摆成七芒星图案,每块玉璧位于一个芒尖。帮我调整角度...让它们反射月光...
黑雾已经蔓延到塔下,开始沿着外墙向上攀爬。更可怕的是,那具白衣女尸也出现在楼梯口,正一步步向他们走来。
她...她上来了!丁培东惊恐地后退到平台边缘。
卢静怡却迎向女尸:别怕...她是来帮我们的...是我的前世肉身...
女尸停在卢静怡面前,两只同样面貌的脸相对而立——一边是干枯的死亡,一边是鲜活的生命。女尸抬起手,轻轻触碰卢静怡的额头。
卢静怡浑身一震,双眼翻白,开始用一种古老的语言吟诵。随着咒语的进行,七块玉璧逐渐亮起绿光,与月光交融,在空中形成复杂的光纹。
黑雾似乎受到了阻碍,暂时停止了前进。朱培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这不科学...能量守恒定律...光子...
闭嘴,朱培华!于林厉声喝道,现在不是讲课的时候!
卢静怡的吟诵越来越快,光纹交织成一张网,向黑雾压去。女尸站在她身旁,干枯的嘴唇也在蠕动,仿佛在无声地重复同样的咒语。
就在光网即将笼罩黑雾的瞬间,一块玉璧突然暗淡下来——是朱培华负责调整的那块。
角度错了!闫一大喊。
朱培华手忙脚乱地想去调整,却一脚踩空,撞翻了旁边的两块玉璧。光网瞬间出现缺口,黑雾狂暴地翻涌起来,冲破束缚向平台扑来。
卢静怡绝望地喊道。
女尸突然转身,挡在卢静怡面前。黑雾撞上她的身体,发出刺耳的嘶嘶声。女尸的白袍开始腐烂,皮肤迅速碳化,但她依然站立不动,为卢静怡争取时间。
快!重新摆放玉璧!于林命令道,同时抓起两块玉璧调整角度。
卢静怡泪流满面,但继续念诵咒语。女尸的身体已经大半化为白骨,但黑雾也被消耗了不少。
终于,七块玉璧再次同时亮起,光网重新形成。这次卢静怡加入了青铜匕首——她将它高举过头,匕首上的绿宝石迸发出耀眼的光芒,如同一个小型太阳。
现在!她大喊一声,将匕首刺入七芒星中心。
光网猛然收缩,将黑雾挤压回地洞中。大地剧烈震动,佛塔摇摇欲坠。众人紧紧抓住平台边缘,看着黑雾被一点点逼退。
就在最后一丝黑雾即将被封印回地下的瞬间,它突然分出一股,如箭一般射向卢静怡。女尸残存的部分猛地一扑,用最后的力量挡下了这一击,彻底化为灰烬。
再见...我自己...卢静怡轻声说道,眼泪落在沙地上。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地洞闭合了。沙漠恢复了平静,只有残破的佛塔和散落的装备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东方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五个人瘫坐在平台上,精疲力尽,谁也说不出话来。最后是于林打破了沉默:
我们...我们该怎么写这次的考察报告?
朱培华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头顶——不知何时,他的头发少了一大块,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掉了。就说...遇到了罕见的沙漠气象现象,导致部分仪器损坏和数据丢失。
丁培东神经质地笑了起来:上级会相信吗?
不重要,闫一看着初升的太阳,重要的是我们活下来了...而且阻止了它们逃出来。
卢静怡摩挲着手中的青铜匕首,它现在已经失去了光泽,变成了一件普通的古物。她消失了...彻底地...但记忆留了下来。她抬起头,看向其他人,谢谢你们...相信了我。
于林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沙土:走吧,该回去了。关于昨晚的事...
不会有正式记录。朱培华接话,尽管经历了这一切,他推眼镜的动作依然一丝不苟,但我想...我们每个人都会记住。
他们互相搀扶着走下残破的佛塔,向吉普车走去。在他们身后,第一缕阳光照在佛塔顶部,那里,七块玉璧静静地躺在沙地上,已经变成了普通的石头。
沙漠吞噬了一切秘密,就像两千年前吞噬楼兰古城一样。
最终章 归途
吉普车在戈壁滩上颠簸前行,扬起的沙尘在车后拖出一条长长的尾巴。于林紧握方向盘,眼睛不时瞟向副驾驶座上的卢静怡。三天过去了,她几乎没说过一句话,只是不停地摩挲着那本破旧的笔记本。
后座上,朱培华的额头上包着一块纱布——那是被黑雾腐蚀的伤口,医生检查后说像是强酸造成的,却无法解释在沙漠中哪来的强酸。丁培东蜷缩在角落,眼神时不时变得恍惚。只有闫一还算正常,但于林注意到他手腕上多了一串从未见过的骨质手链。
前面就是若羌了,于林打破沉默,我们在那里休整一天,然后回乌鲁木齐汇报。
朱培华推了推眼镜:报告我已经拟好了草稿,只提到发现楼兰遗址和部分文物,没提...其他事情。
上级会相信吗?丁培东声音嘶哑,佛塔塌了半边,七块玉璧也...
他们会相信想相信的。闫一淡淡地说,五十年代罗布泊核试验后,这一带什么怪事都有记录,再多一件也不稀奇。
车子驶入若羌县城,这个边疆小城的平静与寻常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于林在招待所安排好房间,特别要求给卢静怡单独一间。
静怡,于林在走廊上叫住她,你还好吗?
卢静怡转过身,于林惊讶地发现她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淡淡的绿色,就像那把青铜匕首上的宝石。
她在我的梦里,卢静怡轻声说,每晚都来。不是可怕的梦...更像是...记忆的传承。
于林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点点头:如果需要谈话,我就在隔壁。
夜深时分,于林被一阵低沉的吟诵声惊醒。声音来自卢静怡的房间,是一种古老而陌生的语言。他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透过门缝看到卢静怡跪在床边,面前摊开着那本笔记本,正在用某种复杂的符号书写着什么。
更奇怪的是,那些符号在纸上泛着微弱的绿光,几秒钟后才渐渐暗淡,变成普通墨水的颜色。
于林没有打扰她,默默退回自己的房间。这一晚,他梦见了沙漠和佛塔,还有一个穿白袍的女人向他微笑。
第二天早餐时,卢静怡看起来精神好了许多,甚至主动为大家盛粥。但当她递给朱培华时,两人的手同时一抖,碗掉在地上摔碎了。
对不起,我...卢静怡蹲下去捡碎片,却突然僵住了。她的眼睛盯着朱培华露出的脚踝——上面有一个黑色的印记,像是某种扭曲的符文。
朱培华迅速拉下裤脚遮住印记,干笑两声:没事,只是...只是胎记。
于林和闫一交换了一个眼神。回房间收拾行李时,闫一悄声说:那不是胎记。在塔里的时候还没有。
你认为黑雾...?
有一丝逃出来了,附着在他身上。闫一神色凝重,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车队再次出发,这次的目标是乌鲁木齐。七百公里的路程,沿途几乎全是荒凉的戈壁。收音机里断断续续播放着新闻,大部分是关于即将到来的国庆三十周年庆祝活动。
回到现实世界了,丁培东试图活跃气氛,不知道这一个月北京有什么新变化。
没人接话。于林从后视镜看到朱培华正盯着自己的手掌发呆,而闫一则一直望着窗外,仿佛在搜寻什么。
卢静怡突然开口:你们还记得地下室那七具干尸的排列方式吗?
车里顿时一片寂静。
为什么问这个?于林谨慎地问。
我在想...卢静怡翻开笔记本,上面画着精确的七芒星图案,他们自愿成为封印的一部分,但他们的灵魂...可能永远困在那里了。
朱培华猛地抬头:胡说!灵魂不存在!那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闫一反问,科学解释?那请你解释一下你额头上的伤?你脚踝上的印记?
朱培华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靠回座椅上。
车子驶过一个弯道,前方突然出现了一支骆驼商队——五头骆驼驮着货物,由三个维吾尔族老人带领。这在丝绸之路上本是寻常景象,但于林注意到卢静怡的脸色变得煞白。
怎么了?他小声问。
那匹白色的骆驼...卢静怡指着领头的那头,它脖子上挂的铃铛...是楼兰祭司用的法器。
于林定睛看去,果然看到骆驼脖子上挂着一个古朴的铜铃,上面刻着熟悉的符号。更奇怪的是,当车队与商队擦肩而过时,领头的老人向他们的车子行了一个古怪的礼——右手抚胸,左手伸出两指指向天空。
他认识你?丁培东惊讶地问卢静怡。
卢静怡没有回答,但于林看到她笔记本的空白页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行墨迹未干的古老文字。
乌鲁木齐的秋天干燥而凉爽。考古研究所的领导热情接待了归来的队伍,对他们在恶劣条件下坚持工作的精神大加赞扬。
初步报告我已经看过了,所长拍着于林的肩膀,虽然佛塔坍塌很遗憾,但七块玉璧的发现已经是重大突破了!对了,那把青铜匕首呢?
于林看向卢静怡。她平静地从背包里取出匕首,现在它看起来只是一件普通的古物,绿宝石暗淡无光。
需要上交吗?她问,声音出奇地冷静。
所长接过匕首仔细查看,皱了皱眉:奇怪,照片上看起来更...特别一些。先留所里做进一步研究吧。他转向朱培华,朱教授,你的额头怎么了?
沙漠里不小心碰到了腐蚀性植物。朱培华流畅地回答,但于林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汇报会持续到晚上。当五人终于走出研究所大门时,乌鲁木齐已经华灯初上。他们站在人行道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明天我就飞回北京了,丁培东打破沉默,所里给放了两周假。
我也是,朱培华说,有些...事情需要思考。
闫一摸了摸他的骨质手链:我留在乌鲁木齐一段时间,有些关于西域古文字的私人研究。
所有人都看向卢静怡。
我会回上海,她轻声说,整理父亲的笔记...也许写一本书。
于林点点头:我也该回西安了。不过...他犹豫了一下,如果任何人需要谈话,随时可以联系我。
他们互相道别,约定一个月后在北京再聚。但当于林转身要走时,卢静怡拉住了他的袖子。
于队长,她的眼睛在路灯下又闪现出那种奇异的绿色,她不会完全消失了...一部分会永远留在我这里。
于林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自己词穷。最终,他只是轻轻握了握卢静怡的手:保重。
一个月后,北京。
秋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考古研究所的小会议室。五个人再次聚首,气氛却轻松了许多。朱培华额头上的纱布已经拆除,留下一个奇怪的星形疤痕;丁培东看起来恢复了往日的活力;闫一的手腕上多了几串不同的珠子;卢静怡则穿着素雅的旗袍,安静地翻阅着一本新书的手稿。
上级对我们的报告很满意,于林举杯,决定明年组织更大规模的楼兰考古行动。
还去?丁培东瞪大眼睛。
当然,朱培华平静地说,推了推眼镜,这次我会申请带队。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朱培华微微一笑,那个笑容让他严肃的脸显得陌生而神秘:有些现象...值得深入研究。
闫一转动着手链:我查到一些资料,关于七芒星封印的...如果你们感兴趣。
卢静怡轻轻放下茶杯:我最近开始学佉卢文...奇怪的是,我好像天生就能读懂。
会议结束后,于林陪卢静怡走在故宫外的长街上。落叶在脚下沙沙作响,远处传来游客的笑声。
那本书,于林指着卢静怡包里的手稿,是关于楼兰的吗?
卢静怡点点头:《楼兰最后的女祭司》...半小说半学术。所长说可以作为非正式出版物内部发行。
会提到...我们经历的那些事吗?
会,但用隐喻的方式。卢静怡停下脚步,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给你。别当着其他人面打开。
于林接过盒子,感觉出奇地轻。回到宾馆房间后,他才小心地打开它——里面是那把青铜匕首,绿宝石再次焕发出微弱的光芒。盒底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段佉卢文,奇怪的是,于林发现自己居然能读懂:
当七芒星再次黯淡时,守护者将归来。
窗外,一轮满月正缓缓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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